阿棠把寫好的地址遞給施喬,解釋道:“白恒說自己常為村民代寫書信,到村口隨便找人一問就知道他住在哪兒。姐姐,要不然我陪你去上磨村看看?”


    “先不急,反正已經知道他住在哪裏,什麽時候去都可以。”施喬把紙頁放回炕桌上,“你剛才說白恒自稱是薛家的舊識?”


    阿棠點頭。


    施喬不由蹙眉沉思起來。


    從童姨對《陽春記》的態度來看,這出戲十有八九寫的就是她和那個人的故事,那麽她和白恒肯定是認識的,甚至不排除白恒就是那個人。


    如果白恒是那個人,這事就很簡單了。如果他不是那個人,也至少知道那個人是誰。


    他是薛家的舊識……會不會童姨與薛家有關係呢?


    鬼使神差的,施喬突然想起祖母說過,她年輕的時候常和祖父到石頭巷那片去。


    她先被這個聯想嚇了一跳,然後立刻否認。


    如果童姨與薛家有關係的話,薛恪出事,祖母怎麽會不聞不問呢?


    難道是那個人與薛家有關係?


    以祖母對那個人的憎惡,不想管薛家的閑事倒還說得過去……


    “三姐姐,你想什麽呢?”阿棠好奇道。


    “哦,沒事。”施喬拉回思緒,對他笑道,“你先回去吧,這事我還要仔細想一想,等我想好了再來找你。”


    送走阿棠,施喬繼續回去種花苗。


    她和林汝雲用了兩天時間種花苗、整理花園,剛拾掇好,沈星月又下帖子請她去做客。


    她帶林汝雲一起去,沒想到沈星月和林汝雲脾性相投、一見如故,隔天林汝雲又回請她們,緊接著蔣博易開始到堅白精舍讀書,蔣家在酒樓設宴答謝……林林總總,等閑下來已經是六月下旬。


    施喬琢磨了兩天,決定先去會會那個白恒,剛準備去卿園找阿棠,潘尋嫣又送信來——


    潘大夫人的病已經大好,潘尋嫣想去廟裏供經祈福,請施喬陪她一起去。


    施喬想到自己答應過嫣兒要陪她去廟裏拜菩薩的,隻好先把白恒的事放到一邊,給嫣兒回了封信。


    施竹下學回來,就見甘媽媽和小卉忙著打點行裝,他不由奇道:“這是要去哪兒?”


    此時施喬正在廚房裏忙活,小卉便笑道:“小姐要陪嫣兒小姐去拜佛。”


    施竹瞅了瞅地上的大箱籠:“拜個佛怎麽還收拾行李?”


    “那座寺院有點遠,在正定縣,光是路上就要走一整日呢。”


    施竹不由皺眉:“怎麽跑那麽遠?去碧雲寺不行麽?”


    “是遠了點,不過那是皇家寺院,碧雲寺比不了。”


    皇家寺院?


    皇親國戚真是講究啊,拜個佛還搞得這麽麻煩,施竹笑了笑,問道:“這皇家寺院叫什麽名兒?”


    小卉笑道:“大佛寺。”


    *


    寬敞平坦的官道上,十來個騎馬佩劍的青衣護衛簇擁著幾輛黑漆平頭馬車不疾不徐地趕路,隱隱有種不顯山露水的威勢,過往的行人車馬都自覺避讓。


    施喬和潘尋嫣倚在最前麵一輛馬車內閑聊,方才在驛站歇腳時,潘尋嫣把隨行服侍的人都趕去了後麵的馬車,此時車上隻有她們倆人。


    烈日炎炎下長途顛簸實在累人,所幸馬車不似外麵看起來那樣普通,珠簾錦墊,寬敞華麗,嵌壁的櫃格內茶水點心一應俱全,再加上偶爾吹入的微風,勉強算得上舒適。


    潘尋嫣接過施喬遞來的涼茶,幽幽道:“其實這次去大佛寺,是我娘非要讓我去的。”


    施喬略有訝異,她以為是嫣兒惦念長姐,想去拜菩薩求個心安,沒想到竟是潘大夫人讓她去的。


    見她麵露傾訴之意,施喬喝了口茶,順意問道:“為何?”


    “還不是為了我哥的親事。”潘尋嫣歎了口氣,她這幾個月憔悴了許多,眉間的怯弱更甚從前,“原本我娘看中的是賀家的姑娘,前段時間祖母卻把我爹叫去,說想與黔南王府結親。”


    施喬一愣,黔南王府不是遠在雲南?


    潘尋嫣看了她一眼:“你也覺得很奇怪吧?”


    施喬微微點頭:“是有點奇怪。”


    “起初我聽到這個消息,也覺得很奇怪。”潘尋嫣道,“可是有天晚上,我聽到爹娘私下爭執,娘說爹爹被豬油蒙了心,妄想爭什麽從龍之功,爹爹又說娘身為潘家婦卻不為潘家著想,隻知道事事顧著娘家……倆人各說各的理,我爹一連幾日都歇在了姨娘屋裏,祖母也沒有好臉色……”


    她又歎了口氣,“你不知道,我娘病了以後,祖母就讓二嬸代管中饋,照理說現在我娘的病已經好了,二嬸應該把對牌還回來才是,可祖母不發話,二嬸也不主動提,這事就一直拖著,府裏亂糟糟的,說什麽的都有……”


    看來施大夫人因為兒子的親事與婆婆丈夫生出了嫌隙,所以福榮長公主想收回她管家的權利以示懲戒。


    施喬想到嫣兒剛才說她父親指責她母親事事隻顧娘家,不由問道:“除了你哥的親事,你爹娘還為什麽事情爭執過?”


    “說實話,我不太清楚,很多時候他們大人說話我根本聽不懂。”潘尋嫣蹙眉道,“不過前陣子我娘和季嬤嬤閑聊,說起一件事,我倒是略微聽出了些名堂。”


    季嬤嬤是施大夫人的乳母,這次去大佛寺,施大夫人還特意讓她跟在嫣兒身邊服侍,現在人就在後麵的馬車上。


    施喬問道:“她們說什麽?”


    “嚴閣老你聽說過嗎?”


    “聽說過,去歲年底致仕的禮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嚴鬆,他怎麽了?”


    “我娘說,嚴閣老致仕以後,有位梅大人找上我爹,希望外祖父能在皇上麵前舉薦他入閣,我爹不知道是收了這位梅大人的好處還是怎樣,反正把這事攬到了自己身上,結果回來跟我娘一說,我娘卻不肯幫著在外祖父麵前說項,最後外祖父舉薦了梅大人的死對頭,就是那位新入閣的舒閣老……”


    施喬仔細想了想,嫣兒口中的梅大人,應該是指禮部侍郎梅守仁。


    原來梅守仁和舒慎是死對頭。


    小四好像說過,當時上奏建議皇上為九皇子賜婚的是禮部的梅侍郎,這個梅侍郎十有八九是晉王的人……


    電光石火間,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嫣兒,晉王妃是不是出身黔南王府?”


    “不是啊。”潘尋嫣想都不用想就答道,她雖然不懂朝政,但對皇親公卿家的姻親關係十分了解,“晉王妃是壽山伯的女兒,但晉王府的段側妃出身黔南王府,不過隻是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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