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十一年七月下旬,一個略陰的早上,開鋪時間甫到,由小荷莊掀起的原麻、生紗搶購戰正式拉開,這場持浩大的價格戰整整持續了兩月餘,臨西乃至整個川省織造商家牽涉其中,甚至有部分鄰近省的商家也參與其中。


    當然,這對眼下的白素錦來說,還是後話。


    小荷莊剛出手高價大量收購原麻、生紗的第二天,白素錦就接到消息:蘇家五少爺蘇榮喜獲麟兒。


    「據說,那林姨娘熬了整整一天一夜才生下來,中間光是補氣的湯藥就灌了四次,還用了小半根的老參吊著,最後雖是母子兩個命都保住了,可大的傷了內裏,血沒少流,大夫診過脈,說是日後怕是再難有孕了,而小的在娘胎裏胎位不正,耗了太多時間,小身子也虛得很,需得花大力氣調養。」夏媽媽一邊帶著屋裏幾個丫頭們打綹子,一邊和白素錦形容著外麵打聽來的消息。


    白素錦拿著書卷的手臂垂下,心下算了算,「那孩子該是足月的吧?」


    夏媽媽點頭,「可不是足月嘛,但蘇府傳出來的消息,說是林姨娘格外看重肚子裏的孩子,二小姐——哦,五少奶奶對她也格外照顧,每隔三五日就要請仁福堂的大夫過府請脈,七個月上的時候,就診出了胎位不正,沒少想辦法,可一直沒什麽用。後來林姨娘不知從哪兒弄來的土方子,每日自己偷偷熏草,結果非但沒作用,反而胎位更偏了,這才釀成這般嚴重的後果。」


    「是嗎?可惜了……」好一會兒後,白素錦才微微眯著眼睛喃喃自語。白宛靜與蘇榮成婚後不過一個月,就鬆口將玲瓏抬成姨娘接進了蘇家後院,因她此舉,白素錦免不了被舊賬新翻,私下裏沒少被拿來作比較,不過,隻要舌根沒嚼到自己麵前,白素錦隨他們便。


    白家與蘇家再度結姻,白大少白宛廷「功不可沒」,但白素錦深信,如今的蘇家五少奶奶白宛靜也不會全無「功勞」。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敢做出那般「舍得一身剮」的置之死地而後生之舉,在蘇家後院這番讓步,不管是出於利益考慮的委曲求全,還是刻意經營名聲,白素錦直覺認為,她不會甘心於此。


    若不知情則作罷,如今已經知道白三姑娘的意外與白宛廷白宛靜兩人有關,不管白家三房與蘇家、甚是蘇家背後的人是否又牽扯、牽扯多深,白素錦都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白三姑娘魂消神隕的債,總是要還的。於是,白素錦特意交代林大總管著人將蘇榮後院摸摸清楚,以備後用。


    接到洗三禮的請帖,白素錦委實意外。


    「夫人,老奴私以為此行必不簡單,還是不露麵穩當。」宋媽媽說道。夏媽媽和趙媽媽兩人也讚同宋媽媽的想法。


    請帖是以白宛靜的名義送過來的,白素錦拿在手裏反複打量,清婉瘦潔的簪花小楷,白宛靜親筆手書,端的是誠意拳拳。


    現下原麻生紗價格戰聲勢漸起,據閆大掌櫃昨日所報,市麵上的價格短短數天便已抬高了近兩成,白素錦授意下,花綀的價格直接漲至一百五十文一尺,每匹足足漲了二兩銀子!即便如此,物以稀為貴,廣蚨祥每天的二十匹花綀仍然開鋪不到半日便售罄。


    增加供貨量、提高賣價的同時在市麵上高價收購原麻生紗,在同行看來,小荷莊織造坊的舉動無疑是要加大花綀生產量。小荷莊織造坊的織工已經外流,意味著花綀工藝也不再為她一家所有,相信不久之後便會在行業內流傳開來,是以,才會有這麽多織造商戶參與到這場原材料搶購大戰中來。


    受原麻和生紗價格的上漲,恐怕現在臨西眾多織造坊和布坊的境地變得尷尬。漲價,可以彌補成本增加帶來的利潤折損,可取麵臨著外來麻布侵占市場份額的風險;不漲價,按現在原麻和生紗價格上漲的趨勢,利潤勢必要變薄,假以時日,同樣會給外埠布商可乘之機。


    蘇家小少爺洗三,想來臨西「四象」另三家必會到場,秦汪兩家不用說,蘇家雖以鹽行為主營,名下的織造坊規模也不算小,這時候不顧忌退婚之嫌給白素錦送帖子,所為何事,再清楚不過。


    躲,是躲不過去的。況且,白素錦打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躲。


    洗三當日,白素錦著一襲淡色金絲月錦衫裙,青絲挽成發髻,戴著整套的白玉墜南珠點翠頭麵,清素淡雅間又處處彰顯著富貴不俗,站在一眾後院女眷中間,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從容自若甚為吸引人眼球。


    蘇榮遠遠看著夏日陽光裏一抹清風般的白三姑娘,恍惚間覺得異常陌生,仿佛從未真正看清楚過她似的。


    午宴的菜式很是豐盛,可惜,一如既往的油膩,所幸主食還湊合,清雞湯手擀麵,麵條彈勁爽滑,湯頭也比較清淡,雖說比不得趙媽媽的手藝,可總算入得了口。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白素錦一邊吃麵條一邊反省,自己的胃口被趙媽媽他們養刁了,想當初可是吃碗熱乎乎的桶麵都心滿意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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