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忍不住想笑,她從前是總邀蘇元良遊湖賞花,也總被他以「公務繁忙」為由拒絕。


    那會兒多傻啊,他說他忙,她就真信了。別家公子日日變著法兒哄她開心,她卻一門心思全在這人身上,十次邀約能促成一次,她都會高興得睡不著覺。現在想來,他所謂的「忙」,大約都忙在了秦樓楚館,亦或是別家姑娘身上了吧。


    風水輪流轉,如今竟也輪到他,為了東宮之位,來費盡心思討好自己了。


    但眼下不是得意的時候。


    一想到向榆還在演武場纏著戚展白不放,沈黛便犯嘔,恨不能立馬插了翅膀飛過去。不過向榆今日有一句話,倒真說到了點上了——


    既然自己已經選擇了戚展白,那前塵往事就該先斷個幹淨。


    蘇元良還在喋喋羅列著帝京的好去處,時不時停下來詢問她意見,態度好不殷勤。沈黛隻抬手冷聲打斷,「二殿下今日費心巴力尋我過來,是為了那樁子虛烏有的婚事吧。」


    蘇元良一噎,當即折了眉心,「父皇金口玉言的婚事,怎的成子虛烏有了?」


    「怎的不是子虛烏有?」沈黛冷笑,「陛下一未明旨,二未下聘,我還是待字閨中的好姑娘。即便真有傳言,我也自會去尋姑母明說,還彼此一個清白。」


    「殿下三番五次借姑母名頭行事,實為不孝。我可以為殿下隱瞞,但倘若殿下再多糾纏,我顯國公府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到時真撕破臉,那可就真要耽誤殿下的大好前程了!」


    說罷,沈黛轉身便走,跟他在這多待一刻,她都受不了。


    蘇元良的手一大顫。


    大好前程?他眼下的確是春風得意,可他那幾個兄弟,哪一個是吃素的?倘若真失了這門親事,他哪裏還有什麽大好前程!


    杯子裏的茶水悉數傾在袖子上,煊赫蟒紋皺成一團,成了「落水狗」,再不複往日威嚴,他顧不上打理,著急忙慌起身追上去,卻被上前為他擦拭衣裳的內侍絆住,等推開再追,人早已不見蹤影。


    「你們都是廢物嗎!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她跑了,也不攔著?我養你們何用?」蘇元良急火攻心,一腳踹在侍衛身上。


    侍衛強忍著疼,跪地求饒,「殿下饒命,沈姑娘她、她……」咬咬牙,閉上眼一口氣道,「她畢竟是顯國公府上的小姐……」


    話未說透,但意思已經很清楚了。


    就算他是二皇子,也輕易動不得她。


    「顯國公府……」


    蘇元良合眸,咬牙切齒地緩緩沉出一口氣。茶水將寸縷寸金的衣料泅成難看的深色,順著袖角「嘀嗒」淌下。兩隻手在袖底一點點緊捏成拳,因用力,還有些抖。


    ☆☆☆


    沈黛從來不知道,自己能跑這麽快。從觀雀台到演武場,竟隻用了不到半炷香的功夫。


    可想見的人,早已不知去向。偌大的演武場,就隻剩宮人內侍忙著收拾殘局。


    沈黛不信邪,抻著脖子一圈又一圈地找,逢人便問:「湘東王現在何處?」


    眾人見她這般慌張,皆是一驚,奈何他們隻知戚展白被向榆拉走,卻沒人知道他們究竟去了哪兒,行了個禮都各自忙去,頻頻回頭打量的目光還帶著疑惑。


    漸漸,連他們也走了。


    天色暗下,天際泛起遊絲般的墨色,徐徐向四麵滲開。晚風從此處經過,似乎都比別處要冷。


    沈黛獨自抱膝蹲在演武場中央,扯袖子蓋住凍僵的手腕,心如浮萍,在風中無所寄托。


    就向榆那執拗的性子,她是絕不會輕易放棄,更不會放過到手的任何機會。尤其是今日過後,她知道自己希望渺茫,即便破罐破摔,也要達成目的。


    想起早間那句「你等著」,沈黛不由緊緊攥住胳膊,指尖隱隱發白。


    有小宮人上前關切,「沈姑娘,天色不早,顯國公府的馬車已經備好,奴婢引姑娘過去吧。」


    沈黛不甘地咬著下唇,淡粉的唇瓣顯出淺淺的月牙白印,終還是點了頭。起身時覷見這身襦裙,她心底生出一陣惡心。


    若不是因為蘇元良,她何至於斯?


    「這裏可有換洗的衣服?」


    宮人忖了忖,「有是有,不過……是奴婢們的宮裙……」


    「也行。」沈黛答得幹脆。


    即便是下等宮裙,也比這身好。


    ☆☆☆


    換好衣服出來,天已叫墨色滲透。


    羊腸小徑上抹了層淡淡的藍,宮人提著羊角燈在前頭引路,碗口大的一圈橘光,緩緩向前移動,照出鵝軟石大小不一的形狀。


    春宴晚間也有活動。大鄴民風開放,尤其是這場合,不拘泥男女,倘若真有心思,隻消身邊帶些仆從,便可以一同泛舟湖麵,共享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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