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找著了窩兒。


    午後的陽光瀉下來,暈染她的眉眼。平日裏趾高氣揚,這會子卻隻剩一團孩子氣。濃麗的眼睫,挺翹的鼻,嫣紅的臉頰,無一處不令他歡喜。


    戚展白眼神柔和下來,學著她,輕輕蹭了下她額頭。猶豫了很久,他合眸,顫巍巍低下頭,蜻蜓點水般地,在她額上印了一吻。


    有些委屈,又有些期待地貼在她耳邊低語:「昭昭,嫁給我吧,我會待你很好很好,比所有人都好。天塌下來,我替你去扛。所有痛苦,我幫你去嚐。所以……」


    他頓了頓,纖長的眼睫垂了下來,語氣染上些許落寞,「所以,你別嫁給別人,成嗎?」


    這一覺睡得太過昏沉,沈黛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離開湘東王府的。


    隻看著一路上,沈知確枕著雙臂坐在馬車上,半掀著眼皮似笑非笑地看她。沈黛問他怎麽了,他也不說,就一個勁兒咋舌感歎,什麽「英雄難過美人關」、「百煉鋼終成繞指柔」雲雲的。


    最後還是春信告訴了她個中緣故。


    原來,方才顯國公府上來人,說林氏從護國寺敬完香回來,眼瞧就快進城。沈知確急忙來屋裏尋人,就瞧見戚展白抱著熟睡的她,從裏間出來,一路將她抱上馬車安頓好,才肯鬆手。


    「姑娘是沒瞧見王爺當時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就跟手裏抱著什麽稀世瓷瓶一般,生怕磕了碰了。世子爺伸手過去接,王爺還不肯放,直接繞了開,全當沒他這麽個人,把世子爺氣得啊,鼻子都快歪到耳朵根上了!」


    說到這,春信自己就捧袖笑了起來。


    沈黛到底是姑娘家,該她大膽的時候絕不含糊,但被人這般調侃,麵皮子也薄。沒聽兩句,她臉就熟透,嬌嗔地瞪了眼,「快別說了,王爺是好人,咱們可不興在背後嚼人舌根。」


    話雖這麽說,自己還是控製不住思緒萬千。


    因為心裏一直背著事,重生後,她睡眠變得很淺,稍有點動靜便立馬驚醒。春纖她們特特為她在屋裏點了安神香,也收效甚微。


    可今日,她竟在戚展白那兒睡著了。


    印象中,似乎有人喚她起來,她竟生出了幾分不舍,淺意識裏掙紮了會兒,還是由著自己深深陷了進去。真要計較起來,這大約是她重生以來,睡得最好的一次。


    雖不知下午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卻清楚地記得他懷抱的溫度。


    就像藏在重重雲翳後的陽光,溫暖而不刺眼,自己則是春日枝頭的一朵花苞,因他的細心嗬護,方能安心綻放。


    跟前世一樣。


    春纖正忙著幫沈黛摘下固髻用的銅絲篦,透過銅鏡,瞥見她眸含秋露的嬌羞模樣,也由衷為她高興。她較春信要年長一些,想問題也穩重,知道沈黛眼下的難處,便建議道:


    「姑娘,奴婢瞧王爺應當是有那意思,隻是性子太悶,不愛把心思表現在臉上。若是姑娘再主動些,先捅破了那窗戶紙,憑王爺的秉性,夫人那裏,他自會去周全,無需姑娘再操心。」


    說起這個,沈黛便禁不住皺起了眉,「我也不是沒試過去捅那窗戶紙,遊湖的時候明示過,今日午間又暗示了一回,可他就是不肯接招,鬧得我現在都不好意思再提了。」


    似想到什麽,她忽然轉身,枯著眉,抓住春纖的手,問道:「會不會,是我們都會錯了意,其實他根本就沒那心思?」


    閨中閑話正說著,外間忽然有人敲門。春信開門一瞧,發現是沈知確身邊的六福。


    「姑娘,世子也打來小的過來,說方才王府遞來消息,王爺今日吃了姑娘送來的藥,身子大好,想跟姑娘道聲謝。若姑娘這裏還有藥,他還想再跟姑娘討兩劑。」


    沈黛和春纖對望了眼,詫異地瞧向窗外的天。


    外頭已是星子滿撒的時辰,除了舟橋的夜市尚還熱鬧著,別處都早就熄了燈火。都這麽個時候了,戚展白竟還有心思,特特打發人來說這個?


    而且自己帶去的草藥,本就是他送來沈家的。藥方子什麽的,他應當比自己更清楚。更何況,看他今日吃藥的模樣,巴不得以後同這些草藥死生不複相見,怎的現在還巴巴跟她討了?


    春纖是個聰明的,很快反應過來,輕輕撞了下沈黛胳膊,揶揄道:「姑娘,都這樣了,還沒心思啊?」


    沈黛「去去去」地推了她一下,拿手捂住發燙的臉,試圖降溫,嘴裏含糊道:「你且去告訴傳話之人,藥我這裏還有,明日用過午膳,我便想法子支開母親,給王爺送去。」


    這是最穩妥的安排了,六福卻笑了,「有世子爺在,夫人那邊,姑娘無需擔心。王府每日卯時便會開門,姑娘大可早些過去。」


    沈黛驚道:「卯時?」


    雞都還沒起呢!


    六福大約也覺這話荒唐,暗自捏了把汗,訕笑著揖了揖,「王爺也沒別的意思,就是……呃……就是覺得,如今這天兒是越來越熱,怕姑娘出來晚了,要曬壞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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