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他停頓了下,倒吸一口氣,聲音不自覺拔高,恨鐵不成鋼地道:「那可是你的親生骨肉!」


    金玉般渾厚的聲音,在屋裏久久回蕩。


    沈黛望著他的麵孔,有些歡喜,自己此生是真的尋到了一個值得托付的依靠,但也不由微微泛澀。


    於親人血脈一事上,他一向珍視。之所以這般激動,大約也是想到了自己的弟弟。


    手腳先於意識動起來,沈黛行到他身邊,捏了捏他的手,擔憂地抬眸看他。戚展白也回捏了下她的手,望住她,臉上的嚴肅柔化出一個安撫的笑,無聲告訴她,自己無事。


    因王容與的拒絕對視,宇文均的心本就擰了起來。這一番直白卻也激昂的話再一催化,他踉蹌了下,再抬眸,眼裏便多了一層堅定的光,抬手一捶胸膛。


    「要想傷害我的孩子,就先過我這一關!」


    達瑪氣得牙顫,「你!你可想……」


    「達瑪!」他話未說完,宇文均便揚手打斷道,「我是西涼下一任的王,倘若連自己的孩子都護不住,還拿什麽顏麵去見我的子民?」


    「給我時間,我一定能找到兩全的辦法!」


    ☆☆☆


    一樁胡葫蘆案,就這般暫且了結。


    達瑪氣咻咻地離開,還揚言說不參加後日的新王繼任儀式。沒有活佛加冠,新王將不會得到長生天認可。


    原以為這樣宇文均就會妥協,可他這回事吃了秤砣,不肯鬆口就是不肯鬆口,不想再做無謂的爭吵,直接帶走了王容與,氣得達瑪差點當場圓寂。


    清官難斷家務事,沈黛雖還擔心王容與,到底是沒跟過去,給他們小兩口時間,自己解決問題。


    待兩人回去下榻之所,月已上中天。


    草原人不甚講究男女之別,給他們安排在了同一間屋子裏,隻拿屏風從中間做格擋。


    今天一日經曆了太多,沈黛憋了一肚子話要跟戚展白抱怨。


    可才進門,這家夥就換了一張麵孔,自顧自轉去屏風後頭看書,臉黑得跟十天沒刷過得鐵鍋一樣。無論她怎麽撒嬌,他都愛答不理,至多就哼哼一聲。


    這是怎麽了?


    沈黛撓撓頭,詫異了許久,見他餘光越過書卷,時不時往她右手食指上的一小道劃傷上瞥,目光分明心疼得緊。


    她恍然大悟,大約是方才自己貿貿然去尋王容與,而不是先去找他,險些叫那達瑪一棍子打死,他生氣了。


    但這也不能全怨她呀,事急從權,她也是沒時間去喊人嘛……


    絞著指頭猶豫了下,沈黛一步一步挪過去,伸出受傷的指頭,遞到他麵前,枯著眉頭可憐兮兮地喊了聲:「疼。」


    戚展白冷笑,「該!」翻了頁書,人跟著側過身去,不理她。


    可那食指仍在他眼尾的餘光裏。


    白嫩細膩的一截,玉做的一樣,眼下卻多了一道瑕疵。傷口不大,興許下個時辰就愈合了,但他就是移不開眼。


    想起方才的事,他又氣恨得咬牙切齒。


    自己知道消息後,幾乎是一路飛奔,恨不得往自己悲傷插一對翅膀,最後瞧見的卻是那麽凶險的一幕。差一點,就差那麽一點,他的昭昭就要與他天人永隔。


    光是一個念頭,他就恨不得衝去那破寺,將那把老骨頭給拆了!


    這丫頭就是給他慣的!越來越膽大妄為。他就該冷冷她,讓她長長記性。


    想到這,戚展白狠狠閉上眼,努力將她的指頭從腦海裏拋出去。


    可偏偏,空氣裏都是她的味道。


    夜風夾著窸窣的蟲蝥聲,從窗外蕩來,撩動她輕柔的裙擺,似有若無地拂過他腿上。他還來不及琢磨,就散了。


    忍了又忍,他到底是沒忍住,歎了口氣,轉回來,臭著張臉,朝她張開雙臂。


    沈黛眉眼一下飛揚起來,還退後幾步助跑了下,一猛子衝進他懷裏,差點給他從椅子上撞下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她勾著他脖子歪在他身上,下巴翹得老高,都快戳破天。


    戚展白恨聲「嘁」了下,捏著她挺翹的鼻子,「你也就剩欺負我的能耐了!」手卻是很老實地將人扯回自己腿上抱坐好,拿起她受傷的食指含進嘴裏。


    沈黛沒料到他會如此,起初還有些不好意思,左右屋裏也沒別人,她也就無所謂了。側頭枕在他肩上,看月色慢一點一點勾勒出他認真而俊秀的側臉,她心裏一陣歡喜,雙眼晶晶亮。


    「我好像越來越喜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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