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均叉腰在地心裏打轉,「他娘的,還是晚了一步,讓那宇文沁跑了。小賤人,以後別讓我抓到,否則我一定扒了她的皮!」


    他邊說邊捋起衣袖,指天叫罵,冷不丁屁股上挨了鳳瀾郡主一腳。


    沈黛捧袖暗笑。


    這位鳳瀾郡主是太後身邊的舊人,一看就是個重規矩的,怎麽能容忍自己這個稱王的兒子,說這般粗鄙的話?


    這想法才打她腦海裏晃過,上首端坐之人就呷著茶,半合著眼,用一種極其威嚴的態度教訓道:「罵人的時候注意些,她如今也在喊我娘。」


    沈黛:「……」


    好吧,從某種程度上說……這其實也是在端正規矩,嗯。


    「你們此番來這尋我,為的是二十年前,頤珠夫人的人事吧。」放下茶盞,鳳瀾郡主又恢複成了一貫雍容華貴的模樣,視線平直望向他們。


    戚展白本以為,她會借故拖延會兒,沒承望她竟毫不躲閃,還主動先提了出來。


    同沈黛對望一眼,他索性也不繞彎,上前長身一揖,執晚輩禮道:「倘若郡主知道什麽,還請千萬指點一二,晚輩感激不盡!」


    沈黛看著他彎折的背脊,心中隱隱做痛。


    論身份,他其實不必行這麽大的禮,可為了至親的事,他還是彎了腰,可見這事的分量,在他心中究竟有多重要。


    恐怕連她都比不上……


    沈黛眨著眼睫,慢慢垂覆下去。


    鳳瀾郡主亦在看他,眸子裏雲遮霧繞,辨不清情緒,「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得先答應我一條件。將你們陛下賞賜給你的封地,轉讓給我們阿均。我也不對要,就要碎葉城附近那一片,如何?」


    此言一出,所有人紛紛倒吸一口冷氣。


    疆國地域,豈能說給就給?她這是想讓戚展白當賣國賊啊!


    沈黛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宇文均替他不平道:「母親,展白才剛救了您,是咱們的恩人,咱們不能恩將仇報,更不能趁火打劫。這樣得來的領土,兒子寧可不要!」


    「住口!」


    鳳瀾郡主大喝一聲,「他是救了我不假,但這事難道不是因為他那個假弟弟而起?功過相抵,我們之間誰也不欠誰的。就算不計較這秘密的酬勞,那我這幾年替大鄴百姓在這受苦受難,難道還不值得他賠我幾片地嗎!」


    宇文均自是想反駁,但礙於母親威嚴,隻能咬牙忍了。


    「湘東王殿下覺得呢?」鳳瀾郡主重新睨向他,嘴角噙著譏誚,「我該不該得這幾片地?我守了二十年的秘密,又值不值這幾片地?」


    戚展白亦淡淡瞧著她,眉眼凝在光線暗處,情緒難辨,像是在斟酌這筆買賣到底劃不劃算。兩人視線在空中連接,隱約有火星子「滋滋」閃爍。


    雪藻急了。


    歸根結底,鳳瀾郡主還是在為劫持之事生氣,假若沒有他無端摻合一腳,王爺根本不至於這般被動。倘若王爺真因這事,一世英名毀盡,像達瑪活佛一樣遭萬世唾棄,他便是死一百次,也償還不了這份罪孽。


    心一橫,他上前一步,要跪下磕頭認錯。


    可膝蓋還未觸及地麵,就聽戚展白譏笑道:「本王方才敬你是我大鄴的郡主,方才這般客氣,現在想來,竟是我自作多情了。西涼生活二十載,你早已不是我們的鳳瀾郡主。」


    目光一凜,他語氣陡轉直下,「但我戚展白仍是大鄴的戚展白!」


    「我一生粗陋,身無長物,不值一提,唯有三樣乃此生摯愛,珍之重之,九死不悔。其一、乃我大鄴萬裏河山;其二、是我血脈至親;其三、亦是最重要一樣……」


    他眼眸忽而柔軟,望向沈黛,撞見她呆怔嬌憨的模樣,冷硬的聲音不禁化作了水。


    「便是昭昭。」


    「三者皆不可背棄,倘若要我舍其中一樣,去謀求旁物……」他冷笑,一字一頓鏗鏘道,「毋寧死!」


    說罷便不再多言,扭頭去牽沈黛的手,打算離去。


    這番話還在耳中激蕩,沈黛腔子裏似湧起一股血潮,催得她轉向上首麵色已然煞白的鳳瀾郡主,納了個禮。


    「這禮是敬我麽大鄴曾經的巾幗,鳳瀾郡主的。也是我們為近日之事,向您賠的罪,如此我們也算兩清了。至於我方才為您斟的茶,全當是替您清洗近來口中積攢的汙穢了。」


    說完,她便仰頭,亮著眼睛看戚展白。


    戚展白忍俊不禁,小丫頭的嘴還是這般淩厲,到哪兒都不讓自己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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