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黴催的傅昭他爹,娶了不能生的杜氏——仨閨女,二兒媳就成了傅奶奶的眼中釘,橫挑鼻子豎挑眼。


    但杜氏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非但模樣長得好,柳眉杏眼身材窈窕不似粗苯農婦,而且人精明能幹,裏裏外外一把手。


    傅老爹是個溫吞老實的性子,隻知道吭哧吭哧悶頭幹活,自從娶了潑辣的杜氏,就從聽娘的變成聽媳婦的,農忙的時候伺候那二十畝地,農閑的時候外出找活兒幹——他的木匠活很拿得出手。


    夫妻齊心,其利斷金,幾年就將自家過成了十家莊數得著的富戶。


    自然也成了傅奶奶眼中待宰的肥羊——很簡單,老二家沒兒子,那些家當與其給賠錢貨糟蹋了,還不如留給自己孫子。


    因此,傅奶奶幾次三番提出過繼——從老大家挑個兒子承繼老二家的香火。


    奈何杜氏不答應,傅爹聽媳婦的,任憑傅奶奶怎麽說,就是不點頭。


    傅奶奶便隔三差五地過來鬧一鬧,攪得老二家雞犬不寧,吃飽喝足拿夠了,才哭哭啼啼地走人。


    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是她。


    清明要給爺爺上墳,傅昭知道,奶奶絕不肯放過這好機會,定會在墳頭上哭訴一番,卻不想她提前來自家鬧騰。


    聽動靜,不止她一個,還有幾個蒼老的聲音。


    其中,傅奶奶的幹嚎聲尤為刺耳:「老頭子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二,我不能讓兒子絕後,若是老二家的不答應過繼,我就一頭碰死在他家門口!」


    老人家又要尋死?傅二姐無語望天,傅昭沉默看地。


    一哭二鬧三上吊,作為傅奶奶的經典曲目,這套子已在自家上演過無數次:先哭訴兒子兒媳不孝,再撒潑耍橫,接下來便是尋死覓活。


    傅二姐翻了個白眼,不屑道:「趕緊碰死她算了——她現在死,我馬上就去廟裏燒炷高香,感謝老天爺收走這個禍害。」


    傅昭卻著了急,「不能死,若是奶奶在咱家出事,爹娘就算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


    「傻啊你?她才舍不得死呢,那老虔婆……」


    猝然間「咚」一聲悶響,硬生生截斷了傅二姐的話頭,不待姐妹二人反應過來,便聽屋裏有人尖叫:「死人啦——」


    乍聽鬧出人命,傅昭心底一個寒戰,想也沒想,三步並兩步衝了進來。


    西屋已亂成一團。


    傅奶奶躺在炕上,額頭一片血漬,不住地哼哼,而傅老爹跪在炕前,哽咽著嗓子一個勁兒喚娘。


    炕頭坐著鄰居秦老太,邊拿著手巾給傅奶奶擦傷口,邊數落傅老爹:「這時候後悔有個屁用?早應了你娘何來這事……你傻愣著看我幹嘛?還不趕緊請郎中去!」


    傅老爹抹一把眼淚,忙不迭應聲出去,臨走時囑咐杜氏:「伺候好娘,千萬別再和她頂嘴拱火,隻瞧著我吧。」


    杜氏臉色又青又黃,顯見嚇得不輕,她壓根兒沒想到婆婆這次竟然來真的,但凡有個三長兩短,逼死婆婆的惡媳婦帽子必會嚴嚴實實扣在她腦袋上——以後可怎麽做人?


    強壓下心頭的恐慌,杜氏扭臉看見傅昭,眼中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棄,招手讓她過來,「拿五十文錢,去割兩斤豬肉,要肥點的。」


    傅昭捏著錢,遲疑道:「娘,豬肉三十文一斤,還差十文呢。」


    「蠢貨,你二姐能五十文買兩斤,你就不行?少廢話,快去!」


    「娘,買肉做什麽?」


    杜氏冷笑一聲,「自然是堵上那起子小人的嘴——你二姐呢,她嘴皮子利落,叫她過來給我搭個腔。」


    傅昭悶悶應了聲,走出門來喊二姐,卻見牆角空蕩蕩的,哪裏還有二姐的身影。


    這人準是看情形不對躲了,有好事衝在第一個,見禍事溜得比誰都快!傅昭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但此時屋裏雞飛狗跳的,不是和二姐撕擄的時候,隻能默默忍下,氣呼呼地出了門子。


    幾家鋪子都集中在村東頭,免不了又從吳嫂子家門前過,然此次還好,黑狗拴在院子裏,這畜生隻能原地繞圈,看著她白叫喚。


    傅昭輕籲口氣,目光不自主地移向巷子口——那乞丐沒在。


    腳下一滯,不知怎的,幾許淡淡的哀愁和悵惘漸漸襲上來,心頭一陣酸熱,傅昭揉揉眼睛,深吸口氣,甩開腳丫子跑了過去。


    等她挎著籃子再經過此地的時候,吳嫂子正倚著大門嗑瓜子看街景,一眼瞥見籃子裏的肉,不無豔羨道:「三妹子,又去買肉?嘖嘖,不年不節的,便是財主家也不似你們頓頓白麵饅頭燉大肉。」


    「嫂子真會說笑,我家偶爾買點肉你到處宣揚,吃窩頭時你咋看不見?再說也不是我們吃——我奶和大伯一家子來了,這肉是給他們買的。」


    傅昭著實怕她家的狗,不想和她多說,腳步匆匆,轉眼走出去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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