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樺點點頭,「咱們這裏還好些,臨近縣都有出來逃荒的了。」


    傅昭仔細回想半天,也沒想起來上輩子到底有沒有經曆過旱災,那時候洛樺遠走邊關,而她大概已經被強接到京城,關在洛家後宅,每天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地在人手下討生活。


    洛樺擰眉凝思良久,眼神一閃,說道:「還是要買糧,我明天就去找章華,從他那裏弄點糧食。」


    轉天洛樺就拉了一車糧食回來,杜氏少不了問幾句,洛樺沒說自己和章華的關係,隻說是賒賬,把杜氏氣得臉和紫茄子一般,不好明著罵洛樺,隻能拿傅昭撒氣。


    但很快她就氣不起來了,九月,眼看就要收玉米的時候,遮天蔽日的飛蝗蜂擁而至,所到之處,寸草不留。


    農戶們還沒從旱災中緩過神來,便被蝗災徹底摧毀了。


    天邊像拉開了一張大網,黑壓壓的從遠處蔓延開,伴著令人心驚膽寒的嗡鳴聲,蝗蟲好像漫天的飛雪,呼一下,鋪滿了整個天地。


    街麵、牆壁、屋頂……到處都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蝗蟲,人們一邊急速行走,一邊揮舞手臂驅散迎麵而來的蝗蟲,可怎麽趕得幹淨?還是有很多蝗蟲落在人的後背上、褲腿上。


    一望無際的莊稼地裏已看不到一棵完整的玉米,這裏隻聽到蝗蟲啃噬葉子的哢擦哢嚓聲,安靜得讓人害怕。


    莊稼對農民意味著什麽?


    生命的希望!


    風裏雨裏,一滴汗,兩滴汗,無數滴汗落下,被烈日曬得褪了皮,被扁擔壓彎了腰,被犁繩磨出厚厚的繭子,從不敢叫聲苦,隻因這片莊稼地承載了一家人的希望。


    如今,全毀了……


    杜氏瘋子一樣,雙手直直向著天空猛抓,仰麵淒厲哭喊道:「老天啊,瞎了眼的老天啊,你叫我們怎麽活——」


    傅老爹額上的青筋急速暴了暴,黑紅的臉膛扭曲著,眼底泛著可怖的血絲,腮幫子咬得格格響,每一條皺紋都寫滿了死一般的痛苦。


    傅昭看著爹爹的樣子害怕,扯著他的袖口哀求道:「爹,咱們回家吧……」


    傅老爹默然半晌,驀地爆發出一聲怒吼,那是從心裏、胸膛裏,血淋淋挖出來的,充滿絕望與憤怒的一聲吼叫。


    他舉起鐵鍬狠狠拍下去,「打死你,打死你!你吃我的糧,你要我兒的命……」


    蝗蟲嗡地飛起來,壓在低空,似一團黑雲,呼地散開,又呼地聚在一起,叫囂般從傅老爹身旁掠過。


    漫天飛舞的蝗蟲中,他孤獨的身影舉著鐵鍬,一下接一下拍打著……這是一個農民悲憤又徒勞的反抗。


    傅昭揉揉發酸的鼻子,緊抿嘴唇,奮力揮舞手中的鐵鍬,學著爹爹的樣子,不住拍打滿地的蝗蟲。


    手被人握住,她回頭一望,眼淚唰地流下來,「洛樺,怎麽辦?」


    洛樺把鐵楸隨手一丟,「我想辦法借點糧食。」


    家裏的傅二姐已做好了飯,但誰也沒心思吃。


    從現在到明年夏天都不會有什麽收成,家裏的糧食根本不夠吃到冬天,不買糧是不行了,杜氏拿出壓箱底的十兩銀子,去縣裏買糧。


    市麵上已買不到糧食,黑市上的糧食已飛漲到一百文一升,十兩銀子根本買不了多少。


    杜氏舍不得花這個冤枉錢,讓傅大姐兩口子想辦法弄點糧,傅姐夫不軟不硬說:「娘真是難為我們,我們手裏的銀子都孝敬二丫頭了,您翻翻我這家裏有一粒糧食沒有?我還想找您老借糧呐。」


    傅大姐已顯懷,此時撫著肚皮埋怨道,「早說了讓你買糧,非不聽,現下可好,傻眼了吧?娘,別哭了,別管多少錢趕緊買去,再拖幾天更貴!」


    盡管疼得心直哆嗦,杜氏也隻能花大價錢買了一石糧食。


    洛樺又去了縣衙,但這次他沒見到章華,李頭兒和他說,「陛下召少爺回京,要他禦前詳稟災情,少爺忙著寫條陳經略,怕是沒空見您。」


    「洛爺,知道您缺糧,但庫裏的糧食是賑災用的,每一筆都要記錄在案,咱們不敢也不能動——這是二百兩銀子,是小人攢下的私房錢,您別嫌少,先拿去救急。」


    洛樺看了一眼,沒有接,「不必,既然他忙,我便告辭了。」


    李頭兒哈腰道:「洛爺也不用著急,這樣的大災,朝廷必會賑濟,小的已得到消息,賑災的欽差不日即到,您且安心,有什麽難處盡管來找我……小的送您。」


    剛出大門,恰迎頭碰上劉員外,他見了洛樺微微一愣,旋即臉一扭,堆起笑容對李頭兒拱手道:「李總管,我來送糧食,這是條目,第一批計五千石,後續還在籌措。」


    「哎呀,這可解了燃眉之急,劉老爺真是活菩薩,這次朝廷表彰必須得有你一份!」李頭兒滿麵春風,招呼劉員外進門,再抬眼一看,門口已無洛樺的身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將軍解甲歸甜 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流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流光並收藏將軍解甲歸甜 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