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等候的傅昭一看到洛樺空手而歸,就知此行不順,勉力笑道:「累了吧,我給你留了飯。」


    洛樺心裏說不出什麽個滋味,前所未有的挫敗感衝擊著他,肩膀都顯得有些塌,他無力歎道:「我現在才發覺自己的無用,隻會打打殺殺,除此之外竟什麽也不會,連自己的家人都養不起。」


    傅昭忙安慰他道:「你做得已經很好啦,先前已弄來了一車糧食,糧庫也不是章華開的,人家也有人家的難處。」


    官場上的門道洛樺很清楚,別說借一車糧,就是十車二十車,隻要章華想,就不可能辦不到。不管他是真為難,還是假推脫,總之,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洛樺自嘲一笑,章華與他關係再好,也不會越過定國公府的利益去,自己並不想投靠康王,人家又何必冒著被參的風險假公濟私?


    二人正說著悄悄話,忽聽東屋一陣吵鬧,杜氏尖利的聲音幾乎震破房頂,「你說什麽?你給你娘送了半石糧?」


    傅昭心下一緊,剛走進屋,就見傅二姐旋風似地跑過來,劈頭蓋臉嚷道:「爹,你老糊塗了?竟給那個老虔婆送糧食?」


    傅老爹抱著頭蹲在地上,愁眉苦臉道:「大哥家沒錢又沒糧,她說她快餓死了……她總歸是我娘,我不能眼瞅著她死……」


    杜氏兩眼一黑,幾乎暈厥過去,一屁股癱在炕上,氣得渾身打顫,「你、你……咱家吃了上頓沒下頓,你竟然還給別人……我、我和你拚了!」


    她拿著笤帚疙瘩,連打帶罵,邊哭邊喊,披頭散發的狀若癲狂,傅老爹既不還手也不躲閃,隻抱著頭任憑她泄憤。


    杜氏打累了,抱著傅老爹嚎啕大哭,「他爹啊,這可怎麽辦啊……」


    傅昭姐妹也發出小聲的啜泣。


    洛樺站在門外,臉色鐵青,拳頭攥得出汗:沒用,自己真沒用!


    不過幾天的功夫,蝗蟲就把能吃的都吃完了,它們振振翅膀,如來時一樣,遮天蔽日飛走,徒留滿地狼藉。


    蝗災過後是饑荒,村裏有人舉家外出逃荒,也有人舍不得辛苦多年攢下的家業,咬緊牙關硬扛著度日。


    外麵傳來消息,朝廷已派人下來賑災,在縣裏搭了粥棚,人人有份兒。


    村人頓時沸騰了,拖家帶口的奔赴縣城,傅家自也不例外,洛樺雖有點拉不下麵子,但被傅昭數落了一頓,也乖乖跟著去了。


    縣衙裏,章華臉上似罩了層寒霜,下死眼盯著麵前的欽差,冷冰冰道:「韋放,你為何來此?」


    韋放二十多歲的年紀,身材略顯修長,白淨的麵孔上,漆黑的瞳仁在陽光下閃著晶瑩的光,嘴角微微上翹,似乎總在嘲笑什麽。


    他一指衙門外頭,挑眉道,「為何?當然是為救濟災民!」


    延綿十幾裏地,一路上的樹皮都剝盡了,全是逃荒的災民,目之所見,皆麵容枯樵;耳之所聞,俱啼哭哀嚎。


    更有哭也哭不出來的婦人,抱著懷中不知是死是活的嬰孩,眼神空洞呆滯,木然地跟著人流挪動腳步。


    這場天災,遠比傅家人想的嚴重許多。


    比起這些顛沛流離的逃荒人,傅家的境遇便顯得不那麽糟糕,就連一個勁兒抱怨的杜氏都閉上了嘴。


    官府連著本地士紳大戶開設的粥棚,共有七八處,分布縣城外圍,酉時開棚供飯。


    每處粥棚前都人滿為患,不單是外來的饑民,更多的是本地的災民,還有沒受災的人,為省一口糧食,為沾點小便宜,也跑來蹭粥喝。


    僧多粥少,更何況還有假和尚,因此粥棚就發生了幾起不大不小的紛爭。


    流民易生變,人餓極了什麽都能做得出來,欽差韋大人著實怕引起騷亂,下令三班衙役都不許回家,集中在衙門裏守候聽命,又借調一百府兵,日夜不停巡邏,但凡有鬧事者,管你是誰,統統抓起來,不問三七二十一,先來頓殺威棍再說。


    這位欽差雖手段厲害,但也關心子民,每隔幾日就要去粥棚巡視一遭,噓寒問暖,到任沒多久就廣得民心。


    此刻還不到申牌,官府的粥棚前就擠滿了人,傅昭滿耳聽到的,都是人們對這位欽差的敬仰之聲,她便對洛樺說:「看來這位韋大人是個好官,咱們老百姓有福了,定能平安度過荒年。」


    姓韋,從京城來,年紀輕輕卻大有才幹,洛樺的眉棱骨微微動了一下,目光變得又沉又暗,什麽也沒說,隻把頭上的破鬥笠往下拉了拉。


    傅昭誤以為他還是拉不下麵子,因笑道:「又不是討飯,這是官府的賑災糧,咱們是真正的災民,家裏都斷糧了,犯不著自己和自己過不去。」


    洛樺苦笑下,「我不是認不清現實的人,隻是這個韋大人……」


    韋大人怎麽了?傅昭正要問他,忽聽前麵一陣喧騰,不住有人激動地大喊:「韋大人來啦,救苦救難的青天大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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