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昭抬眼望去,隻見數位官差士紳簇擁著一位年輕的官員走來,想來就是他們口中的韋大人。


    他頭頂烏紗帽,團領青色袍衫,胸前繡著一個似鳥非鳥,似雞非雞的補子,束著腰帶,一身穿戴整整齊齊,顯得神采奕奕。


    韋放臉上掛著和煦的笑,走到災民中間,細心問了幾句,又安撫道:「皇上已準了本官的奏折,下一批賑災糧不日即到。請諸位放心,別的我不敢保證,若是我督辦的地方餓死一個人,我立刻脫去這身官服!」


    一片歌功頌德中,韋放麵色如常,捏著根筷子,直直往粥鍋裏一扔——立筷不倒!


    他欣慰地點點頭,對經辦的官差說,「很好,就照此施粥,不許學那些唬人的做法——粥稀得能照見人影兒,喝到碗底全是沙子!若讓我發現了,有一個算一個,非扒了你們的狗皮不可!」


    那些人自然唯唯諾諾,點頭稱是連呼不敢,下頭的災民聽了,個個感動得眼淚汪汪,有人按捺不住感激之情,撲通跪倒,連連叩頭道謝。


    有人領頭,便有人跟從,轉眼間就呼啦啦跪倒一大片。


    人們都像伏倒的麥田一樣跪在自己腳下,這風光!韋放環顧四周,說不出的得意,他極力抑製內心的澎湃和激動,然麵上已帶出幾分陶醉來。


    躲在旁邊茶樓的章華見了,忍不住呸了一聲,鄙夷道,「慣會裝模作樣的偽君子,賑濟災民本就是他份內的差事,反倒拿朝廷的糧食成全他的名聲,真是偽詐虛浮!」


    他憤然離座,卻在走之前發現有點不對——在五體投地的人群當中,鶴立雞群般昂然站立著一個人。


    章華眼瞪得溜圓,半個身子探出窗外,若不是李頭兒拽著,幾乎從窗子翻出去。


    「怎麽回事?洛哥怎麽會在這裏?竟然和韋放正麵碰上!」章華忽然想到什麽,倏然回身喝道,「是不是你把洛哥的消息泄露出去的?」


    李頭兒低頭垂手道,「少爺,我不能瞞著國公爺。」


    「你……你,我叫你給洛哥送糧食,你是不是也沒送?」見他默認,章華氣得臉色鐵青,當下就往樓下衝,「韋放在洛哥手下吃過大虧,恨他恨得牙癢癢,我須要幫他!」


    李頭兒死命攔著他,急急道:「不能現在去——你先聽我說,少爺,這人桀驁不馴,當初他身負冤屈,國公爺已暗中表明招攬之意,誰想他寧願一走了之,也不肯投靠我們。」


    「如今是天賜良機!」李頭兒眼中閃出賊亮的光,「韋放那人刻薄冷情,必會加倍作踐洛爺!待他陷入困境,反抗無門,一腔悲憤無處可泄之時,少爺您再出手相助,彼時您於他就是恩人,加上國公爺的訓導,還愁他不臣服?」


    章華聽了一愣,凝視李頭兒良久,突然冷笑道:「你這分明是要把洛哥的驕傲擊得粉粉碎,沒了驕傲,洛哥就沒了骨頭,那還是他嗎?滾開!」


    李頭兒垂首畢恭畢敬道:「少爺,恕小的難以從命,事關國公府利益,哪怕您過後把小的打死,小的也不能讓您現在出去。」


    他輕咳兩聲,門外閃進兩個侍衛,一左一右嚴嚴實實把住門。


    章華氣得跳腳,賭氣道:「這樣算計洛哥,我不幹!」


    李頭兒眼神微閃,暗道就您那炮仗脾氣,且看你幹不幹。


    在韋大人出現的那一刻,傅昭就察覺洛樺一下子冷了下來,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凍住了,粥棚的氣氛變得異常詭異,


    韋放已看到洛樺,先是一驚,明顯不可置信的樣子,繼而麵上一喜,露出難以抑製的興奮,徐徐踱步過來,那眼神活像一隻逮住老鼠的貓,不陰不陽笑道:「洛將軍,好久不見。」


    洛樺眼睛微眯,將傅昭掩在身後,淡然說:「洛某已是白身,不敢當‘將軍’之稱。」


    韋放上下打量著他,狠辣的火光從目中一閃而過,旋即嗬嗬一笑,「此處是施粥的地方,來的都是災民,請問你是災民嗎?」


    「是。」


    「如果我沒記錯,你是京城戶籍,不在此次賑災範圍內。冒充災民領口飯吃,可能對你來說不是大事,但請你看看,看看你周圍那些真正的饑民,你是搶了他們救命的口糧!」


    人群中立時一陣騷動,投向洛樺的目光帶著無言的憤怒、仇視和痛恨,有幾個性子急躁的甚至捏起了拳頭。


    洛樺絲毫不為所動,從容說道:「大人久居高位,隻顧著鑽研聖賢書,不懂地方民政也是有的,洛某戶籍在十家莊,正是災情泛濫的地方。」


    「誰人可證?」


    傅昭早已忍耐不住,閃身出來,正色道:「我可證,民女一家人都可證!」


    韋放轉過臉,看傅昭不過是個瘦巴巴的鄉下丫頭,也沒當回事,衝旁邊官差微一示意,那人立即喝道:「有戶主沒有,此人到底是哪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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