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既出,周遭皆驚,那些災民起先還靜靜聽著,後來越來越激動,他們連遭劫難,不少人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心中怎會沒有怨言,此刻哪裏耐得住,個個聽得淚如泉湧,粥棚前已是怨聲載道。


    「你知道我們農民需要流多少滴汗水才能種出來這一碗粥?如今饑荒,大家夥都指著這點救濟活命,你卻當著餓肚子的人麵兒糟蹋糧食……青天大老爺,你的愛民之心呢?」


    韋放沒想到這丫頭如此伶牙俐齒,指著她怒道:「妖言惑眾,其罪當誅!」


    許是氣極反而腦子靈光了,傅昭如醍醐灌頂,心裏一片清亮,啐了他一口,冷笑道:「戲台子上的奸臣,一個個都是大白臉,賊眉鼠眼的,不成個模樣。我還當都是唱戲胡亂扮的,今日才知是我想錯了——」


    她戳指罵道,「你就是個大、奸、臣!看著是人模人樣,做的是豬狗不如!」


    何曾有人敢當麵這麽罵他,韋放差點氣得吐血,迭聲吩咐將她拿下。


    四五個如狼似虎的衙役鬧哄哄上前,手還沒挨到傅昭的衣袖,就覺一股大力當頭襲來,還沒反應過來,一個個已仰麵摔倒,哎呦哎呦半天半天爬不起身。


    洛樺滿身肅殺之氣,眼神凶狠得想一頭嗜血的狼,他腳尖一挑一踢,地上的樸刀便帶著裂帛般的怒吼,如離弦的箭,直直衝韋放飛去。


    韋放駭然之下竟是一動不能動,而旁邊的官差壓根沒料到這位爺敢當眾對欽差下手,也不知是驚得還是嚇得,一個個呆若木雞,眼睜睜瞅著那樸刀擦著欽差大人的帽沿而過,「撲」一聲插在樹幹上,直沒入柄。


    合抱粗的楊樹一陣顫抖,樹葉撲簌簌地亂響,昏鴉「呼」地飛起,久久盤旋直落不定,擾得眾人心頭突突地跳。


    韋放的烏紗帽滾落一旁,披頭散發,嚇得臉色煞白,嘴唇青紫,官袍衣擺顫顫,隱約還能聽到牙齒的碰撞聲,若不是旁邊有人扶著,隻怕早一屁股坐在地上。


    洛樺眼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蔑視,嘴角邊的微笑怎麽看怎麽是譏笑,「韋大人,你生於膏粱,不知稼穡,根本不能體會底層人民的勞苦。這一碗粥,與你而言不過是羞辱我的工具,於他們而言就是救命的希望。」


    「你是當朝探花郎,卻無安民之誌,來這裏賑災無非為求個虛名。隻可惜,你不曾把百姓真正放在心坎上,又怎能指望他們真心實意擁護你?」


    韋放不肯輸了氣勢,硬挺著說:「你一個殺人如麻的屠夫將軍,死在你刀下的不知有多少冤魂,有何資格談‘愛民’二字?」


    洛樺眼神一閃,昂首毅然道:「我的確殺人如麻,可死在我刀下的,不是進犯的敵軍,就是作惡的盜匪!我一身殺名,保全百姓安居樂業,若我沒資格,誰有資格?」


    韋放一把推開扶他的人,惡狠狠道:「你早就被皇上罷官了,又被安國侯府逐出,如今你就是一個草民!賤民!傳本官令,凡與此人有關者,皆不予發糧救濟!」


    傅家人一聽,頓時慌了,杜氏麵如死灰,喃喃道:「沒了救命糧,這是要餓死我們一家?」


    洛樺冷冷盯著他,聲調沒有絲毫起伏,「韋放,牽連無辜之人,k」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柴火劈劈啪啪地燃燒著,焰火不安分地跳動著,洛樺的臉忽明忽暗,眸子泛著猩紅,憑添幾分狠戾。


    大鍋裏的白粥咕嘟咕嘟翻著泡,蒸騰的白氣四散開來,從二人中間嫋嫋穿過。


    水霧繚繞中,洛樺緩緩開口道,「你我私怨,不應殃及他人。」


    韋放嘴角微微抽搐一下,皮笑肉不笑道:「他們是你的至親,怎是他人?既然肯收容你,就要做好自食惡果的準備!」


    他瞄了一眼傅昭,似是對她說,又似是對洛樺說,「你說你刀下無冤魂,但那些因你而死的人呢?雖非你親手所殺,又有何區別?洛樺,你這種人,不配愛人,更不配為人所愛!」


    洛樺不知想起了什麽,眼神驀地黯淡下去,竟沒出聲反駁。


    「不是那樣的……」因為激動,傅昭的聲音又顫又啞,「你不能憑空汙蔑他,不能趁他落魄之時,仗著你是官身……你這是官報私仇!」


    「就是官報私仇,你能奈我何?嗬,有權不用,更待何時?」


    洛樺目光霍地一跳,踱著走近了韋放,喑啞的聲調暴露他此刻的極度憤怒,「若是人沒了,你的權力又該如何用?」


    韋放身上寒毛陡然一炸,麵上強自鎮定,心裏卻已翻起驚濤駭浪:乍見仇人,光顧打擊羞辱他,竟忘了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傅昭緊緊抓著洛樺的手臂,生怕他一個衝動釀出大禍。


    遠處飛也似的跑來一個人,邊跑邊叫,「誤會,都是誤會!」


    李頭兒滿頭大汗,直奔到二人麵前,團團作揖,「兩位爺,且看在我家少爺的麵上,暫且停停手吧!韋大人,您是來賑災的,一切求穩,總不能因個人恩怨誤了大局。洛爺,您現在是有家有室的人,總要替家人多著想幾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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