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樺嘴角難看地扯了一下,像是想哭,又像是要笑。他定定看了傅昭一眼,似是要把她的模樣刻在腦子裏,一句話也沒有多說,就這麽靜靜地出了門。


    如同上輩子一樣,他遠走邊關,自己在家苦苦等候,等來等去等到京城安國侯府派人把她強行接走,自此一命嗚呼……兜兜轉轉,終是又回到原處了嗎?


    傅昭癡癡望了一會兒,幽靈一般在院子裏來回踱著,呆滯的目光似乎要穿透那牆、那樹、那雲,直直望到九霄之上,問一問老天爺——我該要如何做?


    「小妹……」傅二姐緩聲喚她,「夜深了,當心著涼,快和姐回屋去。」


    一屋人各有心事,哪個又睡得著,不過略合合眼罷了。


    傅大姐家也沒多少糧食,且懷著孩子,自己都不夠嚼頭的,哪裏有餘力招待娘家人。傅家二老臉皮再厚也不能這個時候給閨女添麻煩,又指望不上官府施粥,索性翌日一早就往家返,尋思變賣家當換幾碗米。


    家裏的騾車早就賣了,傅家人隻能走著回去,秋風蕭瑟,放眼望去一片淒涼,哀柳枯楊在道旁稀稀落落,枯草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襯著他們孤寂委頓的身形,愈發顯得悲戚戚慘痛痛。


    日頭西斜,傅家四人終是到了家,個個疲憊不堪。


    想想家裏一口水都沒有,杜氏辛酸得難受,心裏那股火怎麽也下不去,少不得對傅昭又是一通大罵,奈何她嗓子幹啞,罵了幾句就出不了音兒,隻氣得捶炕。


    傅二姐有氣無力道:「娘啊,省些力氣,有這功夫還不如想想怎麽弄口吃的。」


    杜氏沒好氣瞪了她一眼,「吃個屁,回頭把你們姐倆都賣了換糧吃!」


    傅二姐翻個白眼,往炕上一倒開始睡覺——不吵架,節省氣力。


    傅昭沒有還嘴,一人默默來到柴火房,這裏留有洛樺的痕跡,還尚存他的氣息。


    然她很快就發現不對勁,水缸是滿的,再出來一看,凡是家裏能盛水的家什都裝滿了水!


    心猛然間如撞鹿般亂跳,傅昭蹬蹬幾步跑到灶房,米缸裏全是白花花的大米。


    轉身回到柴火房,扒開柴堆——後麵掩藏了十來袋的糧食,糧袋下麵還壓著金光閃閃的東西。


    是兩條小黃魚。


    他從哪裏弄來的糧食和金子?這家夥到底幹什麽去了!一股熱浪襲上心頭,傅昭隻覺又甜又苦又酸澀,禁不住無聲大哭起來。


    看著十幾袋糧食,傅家人先是驚得瞠目結舌,繼而是狂喜,然狂喜過後,便是不安。


    傅老爹難能可貴地主動開口道:「他從哪裏弄來的糧食,別是偷的……這糧食咱動了會不會出事?要不然還是和官差老爺言語一聲……」


    一聽報官傅二姐先著了急,「爹,你可真是老糊塗了,那個欽差正愁抓不到妹夫錯處呢,你就上趕著遞把柄!咱都快餓死了,管他怎麽弄來的,先填飽肚子再說!」


    「二丫頭說得對!」杜氏拍手笑道,「什麽正道不正道,他在咱家白吃白喝大半年,這算是賠給咱家的食宿錢……有這些糧食,咱們節省著點,怎麽也能熬過冬天。」


    她興致勃勃地摸著一袋袋糧食,盤算一會兒,「他爹,你給大丫頭家裏送五袋過去,眼瞅著快生了,不能委屈了孩子。」


    傅二姐撇嘴嗤笑道:「娘,你把人家當閨女,人家可把你當娘?咱們斷頓這麽久,你見她給你送過一粒米?」


    「你大姐也不容易——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你非和她鬧騰?她都給你認錯了,你還揪著不放!」


    手心手背都是肉,杜氏一心盼著兩個閨女和好,苦口婆心勸了幾句,見傅二姐無動於衷,也頗為無可奈何,扭臉看到傅昭手裏攥著的小黃魚,當即雙目放光,搶過來拿牙咬了咬,驚呼道:「金子,真的是金子!」


    傅昭胸口好似堵了團破棉花,喉頭幹澀,已是一聲兒也哭不出來,她呆呆看著杜氏,忽道,「娘,你隻顧高興,就不問一句他去哪裏了,不問一聲你閨女難過不難過?」


    杜氏麵皮一紅,表情略顯得有些不自然,目光飄忽不定,半晌才說:「他本事大,何須我們操心?……你不好好的麽,一眼就看得出來還問什麽問……」


    她拂了下鬢角,指揮傅老爹和傅二姐,「都別愣著,趕緊把糧食藏好,村裏人如果知道咱家有糧食,東家借西家要的,沒的惹麻煩!」


    又暗自尋思,洛樺怎麽將糧食弄來的,中途讓人看到沒看到……


    傅二姐一看她娘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麽,打趣道:「村裏人都跑到縣裏搶粥喝了,哪裏還顧得上借咱家的糧。」


    手中有糧,心裏不慌,傅家母女此刻有心情玩笑幾句,就連傅老爹的皺紋都舒展了幾分。


    沒人發現,傅昭悄悄出了門。


    村裏一半的人家都鎖門閉戶,或外出逃荒,或投靠親友,遠近不見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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