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賣的都賣了,傅家屋裏空落落的,爐膛冷灰燃盡,一絲暖和氣都沒有,傅昭和二姐合擁著一床棉被,聽著各自肚中鳴響,不由相視苦笑。


    這是她們從來沒受過的苦,傅二姐歎道,「這個年關,不好過啊。」


    「比起其他人家,我們還算好的,起碼沒有餓死,咱們一家子也都在!」傅昭咽了下口水,「熬過冬天,一開春兒遍地都是野菜,薺菜、馬生菜、榆錢兒……咱們怎麽也能活下去。」


    「可這個冬天,咱們熬得過去嗎?」


    「會的,一定會的……」傅昭突然一掀被子下地,跑到柴火房,扒著牆縫兒尋摸半天,又蹬蹬跑回來,將手一攤,笑嘻嘻說,「姐,你看!」


    略略發黃的手心裏,躺著幾粒幹癟的麥粒,也不知她從哪個犄角旮旯找出來的。


    傅昭一粒一粒數著,「這粒給爹,這粒給娘,這是二姐你的,這是我的……」她捏著多餘出來的一粒,眼神忽地黯淡下去。


    傅二姐嫌棄地看了一眼,撇嘴道:「就這麽幾粒麥子,你還是留著自個兒吃吧。」


    「姐,不吃會餓死的。」


    「我不會!」傅二姐望向窗外,目光說不出的堅定,「我不會這樣下去的,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一定會過得富貴安康。」


    傅昭眼皮跳跳,一種不詳的預感縈繞心頭,勉力笑笑,「會的,我們都會好好的。」


    院子裏傳來聲響,是傅家二老,杜氏的聲音輕鬆歡快,透著一股子喜慶,「招娣,生火做飯啦!」


    傅昭心下一喜——準是借到了糧食,她挑簾出來,迎頭碰見傅大姐。


    因剛出月子沒多久,傅大姐帶著產後特有的圓潤,較之麵黃肌瘦的傅家其他四口人,顯得有點刺眼。


    傅大姐往炕頭盤腿一坐,指揮傅昭說:「三丫頭趕緊把火烤上,這炕冰冰涼的,我可不能凍著。」


    傅二姐翻了個白眼,嗤笑道:「嫌冷別來啊,爹娘現在既沒錢又沒糧,你來也白來。」


    「二丫頭別瞎說,你姐是來給咱送糧食,瞧瞧,這有半口袋的白麵。」杜氏樂滋滋說,「還是老大兩口子有辦法,現下連張裏正都隻能吃窩頭。」


    傅大姐麵有得色,微笑著不說話,隻拿眼覷著傅二姐,那神情似在說:有本事你別吃,想吃就把嘴閉上。


    傅二姐才不會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扭身出去幫著傅昭蒸饅頭,剛一出鍋拿起來就吃。


    傅昭抓著一個饅頭,喉嚨抽搐一下,神情顯得有些發愣。


    傅二姐用胳膊肘杵杵她,「愣著幹什麽?吃啊!」


    傅昭輕輕地咬了一口,默默地閉上眼,慢慢體會吃食流入腹中的感覺,溫暖的、帶著生的希望。


    她整個身體都在顫抖,沒人知道,她多麽懼怕饑餓的感覺。


    傅大姐在笑,杜氏佯裝沒看到,傅老爹長籲短歎,想再給小女兒拿個饅頭,卻在杜氏刀子般的目光下,訕訕將手縮了回來。


    傅二姐不管那套,強行塞給小妹,就一個字,「吃!」


    「二妹吃得好不客氣,你可知道這白麵哪裏來的?」傅大姐似笑非笑說,「劉員外接濟的,沒想到吧?」


    一時間屋裏氣氛凝固住了,死一般的寂靜。


    剛才還無比可口的白麵饅頭頓時沒了味道,傅昭心頭猛地一縮,手一抖,饅頭落在桌子上。


    杜氏臉上已是變色,她霎時明白過來,這饅頭沒那麽好吃的!她直勾勾盯著自家閨女,「大丫頭,到底怎麽回事?」


    傅大姐咬咬牙,麵色一正,挺著胸脯道:「娘,劉員外前兒個來找你姑爺,他還惦記著二丫頭,願意納她做妾……娘,我們隻是從中說和,同不同意在你們。」


    「若是同意,劉員外自然對傅家多加照拂,起碼這個災荒年能過去;若是不同意,這半口袋白麵就算給二妹壓驚的。」


    「娘,劉家在賑災中捐了不少錢糧,不但得了欽差和縣太爺的青睞,還有朝廷的嘉表,如今人家生意都要做到京城去了。不信你們隻管打聽去,多少人想進劉家的門都愁沒有門路。」


    「娘,你們自己拿主意,是擎等著一家人餓死,還是讓二妹去劉家——其實做妾又怎樣?那也是半個主子,穿金戴銀,吃香喝辣不說,如果有福氣生個兒子,那整個劉家的家業還不都是二妹和外甥的!」


    傅大姐一點做作沒有,娓娓道來,說得動情,隻等著杜氏的回答。


    杜氏眼神迷茫,顯然也不知道如何決定。


    傅昭插嘴問:「做妾,是不是要簽賣身契?」


    傅大姐驚訝小妹居然能想到這一層,「大戶人家規矩多,簽賣身契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隻要二妹有劉員外的寵愛,任憑是劉太太也沒辦法。」


    「這事不成!簽了賣身契就沒了自由身,要打要賣就是主人家一句話!上回鬧得僵,此時姓劉的眼饞二姐自然什麽都好,有朝一日他膩了,二姐又該如何自處?」傅昭幾句話如斷了線的珠子落在盤子裏,又脆又響,聽得傅家二老心頭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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