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奶奶白發蒼蒼,因長期食不果腹,她的身形更加佝僂,她擰著小腳,顫巍巍扶著影壁道,「什麽賣不賣的,二丫頭是去當主子奶奶,你們一家且有富貴日子過呢。我也不要金啊銀的,給我裝一車糧。」


    「做夢!我還把話撂這兒了,我就是一把火燒了,也絕不給你一粒米!」杜氏雙眼冒火,充滿恨意的一句從牙齒縫裏擠出來,冷颼颼地叫人渾身起栗。


    傅奶奶喘著粗氣說:「我是你婆母,不給我糧,你就是……忤逆、不孝,我去官府告你去。」


    傅昭一反常態,在旁譏諷道:「您盡管去告,正好我們掰扯掰扯,我爹娘怎麽不孝?敢情之前給您的糧食都喂狗了!大伯讓您豁出老臉討糧食,他躲在後麵撿便宜,他可真是‘孝順’啊!」


    夾槍帶棒一番話,傅奶奶氣得幾欲昏過去,扯著嗓子喊傅老爹,但無人回應她,看著杜氏手中那明晃晃的菜刀,傅奶奶到底不敢輕舉妄動,陰毒地盯了她母女二人一眼,惡狠狠說:「老天有眼,早晚你們要遭報應的!」


    老天何曾長過眼睛,傅家沒人把這話放心上。


    趕跑了傅奶奶,傅昭還沒來得及坐下喘口氣,就看到張裏正揣著手,帶著幾個村民,邁進門就問:「你家又有糧了?大家鄉裏鄉親,逢此天災,理當攜手共度難關才是……」


    這冠冕堂皇的話聽得傅昭無名火起,倏地轉身抽出門栓,「咚」地用力往地上一杵,冷冷說道:「裏正大人說的不錯,您是咱村裏吃官糧的人,理應做出表率,不如把您家小孫女也賣給劉家,換車糧食分給大夥兒吃!」


    張裏正從沒受過別人這般的奚落,臉一下子紅到脖子根,但他畢竟老於世故,漸次鎮定下來,搖頭歎道,「三丫頭你不懂什麽叫人情,別人有難處你不幫忙,等你有難處的時候,別人又怎會幫你?」


    「這話說得太可笑了,您自己摸著良心問問,這村裏誰沒吃過我家的糧?我看你們是搶糧食搶上癮了!」傅昭聲音哽咽,強忍著沒讓淚水滾落出來,咬著腮幫子說,「總之兩個字——不給!您若是想搶,咱們就衙門裏見。」


    張裏正眼皮一閃逼視道,「三丫頭,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我何時‘搶’過你家糧?不要仗著你家和劉員外搭上關係,就胡亂攀咬別人。」


    一聽這話,傅昭反而氣笑了,非是局內人,何解其中味?


    她用白亮亮的目光盯著張裏正,嘶啞著嗓子說:「光腳不怕穿鞋的,我無牽無掛,逼急了,大不了魚死網破。」


    張裏正不由暗驚,上下打量她幾眼,捋著胡子幹巴巴笑了幾聲,揮袖而去。


    杜氏奇怪,他如此幹淨利索走了?


    傅昭解釋道:「但凡當官的,都恨不得官兒越做越大,別看他隻是個裏正,也舍不得咱們這個破瓦罐去碰他的金飯碗呢!」


    杜氏似懂非懂,但好歹無人再來強行借糧,是以安穩過了幾天日子。


    臘月十二,黑黢黢陰沉沉的夜空下,萬物似乎都在寒冷的黑夜中凍僵了,連日的西北風停止了吼叫,一切顯得那麽寂靜,靜得讓人毛骨悚然。


    一陣沉悶的,讓大地發顫的,如滾雷般的聲音,透過漆黑的夜色隱隱傳來,驚醒了癡坐的傅昭。


    她爬上房頂張目遠眺,隻見皚皚雪原中,一行二十多人,騎著馬轟隆隆直奔自家而來。


    鐵蹄下,大門如窗戶紙般,輕而易舉就破了。


    土匪!


    為首的是一個身著翻毛皮袍,黑塔似的大漢,滿臉橫肉,手中的寬背大刀抖得嘩嘩山響,不耐煩道:「把糧食交出來,老實點,別讓爺爺我動手。」


    傅家人驚疑不定——他怎麽知道自家有糧?


    餘者揮著手中兵器,口中呼嗬呼嗬亂叫,在火把跳躍的光亮中,就像一群地獄惡鬼,瘋狂亂舞。


    看著眼前凶神惡煞的亡命徒,閃著寒氣的大刀片子幾乎要碰到自己鼻子上,杜氏嚇得雙膝綿軟,若不是傅老爹撐著,早就癱在地上,而傅老爹此時顧不得心疼東西,保命要緊。


    他指著柴火房,哆哆嗦嗦說道:「都在那裏,你們自己拿……隻求各位好漢,放過我們。」


    土匪頭子哈哈一笑,起身說道:「好個識相的,我們自有我們的章程,隻要你們乖乖聽話,不會傷你們性命。」


    他一聲令下,手下人立刻滿院折騰,土匪們扛著糧食興高采烈地往馬背上搬,還有人砸門開鎖,翻箱倒櫃稀裏嘩啦好不熱鬧。


    院子裏人聲鼎沸,好似過年。


    杜氏目睹這一切,隻覺鑽心價的痛,雙手緊緊揪著衣領口,想哭不敢哭,想嚎不敢嚎,憋得滿臉通紅,渾身抽搐,恨不得立時死去才好。


    傅老爹給她順著氣,兩行老淚斷線珠子般流落,臉色白得瘮人,爆了皮的嘴不住顫抖,然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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