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三月,隔車簾看去,真定城外廣袤無垠的曠野上,綠色的麥田一直延伸到天際,踏青的人們三五成群,吟詩作對;挎著小籃子挖野菜的村姑們低頭在田間地頭尋覓著,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更有總角兒童,嘻嘻哈哈拉著風箏瘋跑一氣……誰看了,都會誇一聲:真乃人間好風景。


    章華一身錦袍華服,手握象牙柄雕花馬鞭,驅馬從傅昭車旁駛過,還回頭炫耀似地看了她一眼。


    馬蹄卷起的黃塵揚起老高,傅昭急忙放下車簾,才避免弄個灰頭土臉,方才大好的心情已然煙消雲散。


    旁邊的豆兒苦著臉說:「夫人,章爺和您不對付,這一路上可有咱們受的了。」


    傅昭扶額歎道:「這個人心機不純,孟嬤嬤對他也太信任了些。」


    那日她提出要去宣府找洛樺,因擔心安國侯府找爹娘的麻煩,讓孟嬤嬤留下照看家裏。


    孟嬤嬤左右衡量,也認同傅昭的想法,隻是殘冬時節天寒地凍,實不宜出行,讓她過陣子再走。


    章華一聽著了急,一則怕傅昭惡人先告狀,胡說八道破壞他和洛哥關係;二則他離京時,拍著胸脯向周姐姐保證——必會全須全尾將洛哥帶回來,若是這鄉下妞跑去,他可沒把握把洛哥弄到周姐姐麵前。


    急中生智,他提出要護送傅昭,一直盯著她,看她怎麽出幺蛾子。


    傅昭當然不樂意,孟嬤嬤卻說:「越往北去越荒蕪,投宿極為不便。他身上有官職,可以住驛站,你跟著他走我也能放心——別看他嘴毒,其實心眼不壞,就是一個被寵壞的傻孩子,夫人別和他計較。」


    計較有什麽用,腿長在他身上,他要跟著,自己還能攔著不成?傅昭也是頗為無奈,隻好生生把這口氣咽下,著手準備出行事宜。


    仿佛是天意,翌日邊關消息傳來:戰神重現宣府衛所,我軍大敗韃靼!傅昭再也坐不住了,帶著豆兒跳上馬車就走。


    章華立即打馬緊隨左右。


    宣府離真定七百多裏地,十天半月怎麽能也到,然而章華一路上不是喊肚子痛,就是腦袋疼,三天兩頭的鬧病,半個多月才剛過了京城。


    初時傅昭還擔心他,後來明白過來,這廝分明是在拖延時間,頓然心頭火起,冷著臉隻管讓車夫趕路,這回哪怕章華死在她麵前,她都會毫不留情吩咐車夫軋過去。


    此招不見效,章華眼珠一轉,想出新招,偷偷給車夫和馬下了巴豆:嘿嘿,這下既沒馬車又沒車夫,我看你怎麽走!


    傅昭不屑笑笑,拿出銀子,托驛站的官差買馬雇人——他們俸祿有限,做中人攬私活兒賺幾兩銀子,都是上麵默許了的。


    竟製不住一個鄉下妞!章華氣得滿屋子亂轉,咬牙切齒一番,借口投宿驛站,打算帶她繞遠路,誰知傅昭全然不信,順著官道一路打聽北行,哪怕露宿郊外,也不跟他走。


    這可把章華嚇出一身冷汗,他討厭傅昭不假,存心拆散她和洛哥也是真,但並不願她出事,不說別的,隻想想洛哥那能殺人的目光,他的腿就一陣癱軟。


    他徹底服了軟,老老實實帶路,如此三月下旬,傅昭終於趕到宣府衛所。


    章華又開始發壞,把傅昭晾在一旁,自己偷偷先去尋人,他想得甚美:你一個女人家,哪怕再厚顏潑辣,到了滿是兵痞子的營門口,隻怕也難以開口詢問。等你找到洛哥,嘿嘿,老子早把周姐姐的書信交給他啦!


    周姐姐的信,字裏行間皆是欲說還休的纏綿悱惻,若是洛哥看到,必會大為感動,有珠玉在前,你這土坷垃就靠邊站吧。


    最好你吃個潑天大醋,到時老子在旁煽風點火,非把你粗陋不堪的模樣激出來。誰好誰壞一眼便知,我就不信洛哥不嫌棄你。


    越想越覺得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章華嘬著牙花子,樂得臉上開了花,轉念一想,鄉下妞也挺可憐的,回頭自己多給她點銀子,再給她找個鄉下土財主,讓她當個地主婆也挺好,哎呀,自己可真是個大好人!


    傅昭看著偷偷摸摸跑掉的章華,搖搖頭吐出兩個字,「笨蛋」!


    她和豆兒來到營盤前,對守衛的兵勇客客氣氣道:「軍爺,我是來尋人的,畢力可在這裏?」


    直呼畢大人姓名?那兵勇訝然上下打量傅昭一眼,見她穿戴不俗,舉止有度,想來是大戶人家出來的。


    他微一哈腰,「夫人可是尋畢大人?他此刻在大帳中議事,一時半會兒下不來。不知夫人怎麽稱呼,小的前去通稟一聲。」


    傅昭笑道:「你隻說他嫂子來訪,他一聽便知。」


    竟是大人的嫂子!那兵勇愈發恭敬,請傅昭二人到營門旁小帳坐下,飛一般跑去報信。


    傅昭剛坐下沒多久,便聽營門外一陣喧騰,兵戈聲聲,腳步霍霍,戰馬恢恢,夾雜著鐵血男兒們粗狂奔放的笑聲、呼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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