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赦抬眉,「你下去。」


    於是眉雙便福了福,告退。


    魏赦的視線又重新落在了竺蘭身上。


    「過來,一起吃。」


    竺蘭正疑惑他這是什麽心思,聞言吃了一驚,忙道:「奴婢不敢。」


    魏赦道:「我不缺奴婢,隻缺一個與我共膳之人。」


    竺蘭想到昨日他誘惑阿宣的事,咬了咬牙,答應了下來。


    她艱難地挪到魏赦的對麵,慢慢地落座,坐得規規矩矩八風不動。魏赦將幾上的書卷抽了回來,隨意扔到床腳,在書卷飛出去以前,竺蘭無意之間看了一眼——居然是一本《三字經》。


    於是她的眼尾情難自已地抽了一下。


    想夫君,博學多才,見微知著……魏大公子確實是腹內草莽一個。


    魏赦假裝看不出這婦人什麽心思,道:「昨晚你回去,你兒子沒給你什麽驚喜?我知你有話說,給你機會。」


    魏赦把碗碟擺上,舀了一小碗粥推到竺蘭麵前。


    竺蘭昨晚確實心事重重,她斟酌了一番用詞,開口道:「魏公子,其實我知道,你留在魏家可能有你自己的目的,大老爺不讓,於是你處心積慮。這件事我是可以幫你的,但是請你不要再去找我的兒子。他是我的命,我容不得別人動他分毫。」


    最後這話語氣加重了不少,說得斬釘截鐵。


    魏赦聞言,微笑著挑起了唇角,「我人雖混賬,卻還不至於加害一個小孩兒,昨天事急無心之語,不必放在心上,我找你來,是另有條件開給你。」


    竺蘭微微驚訝,感到自己似乎自作聰明了一把,隱隱羞愧。但隻要與阿宣無關,不論是什麽,她都可以接受。


    「魏公子隻管明說。」


    魏赦看了她一眼,「我的處境想必你知道,我離開的這幾年裏,我的繼母把這裏換了血,大多人於我而言都不可靠,你十分聰明,猜得出我另有所謀,廚藝也甚善,挑不出什麽錯處,如果你肯幫我,你的兒子上書塾的事,我可攬下,事後還有一筆酬金,足夠你衣食無憂。至於別的,你我之間還不太熟稔,不便相告,萬一敗露,你自己容易把自己摘出去,拿了我的錢出府,也不算虧。」


    竺蘭再度驚訝不已。


    那兩支糖葫蘆沒能讓魏赦進窩棚的大門,但到底還是讓他套出了些東西來的。他知道,她正在為阿宣上學的事發愁。


    魏赦又拿起箸子為她夾醢白菜,食指壓拇指,尾指緊靠著修長的無名指抵在箸間,竺蘭驀然垂目,心神驀然悸動。也許是見識的人太少,沒曾與太多人一桌用飯,她曾一度覺得夫君拿筷子的手勢獨一無二,一舉一動之間自是一種含蓄蘊藉。但魏赦執筷的手法,竟然也和夫君一模一樣!


    竺蘭驀然心跳加快,甚至心潮澎湃!是她見識短陋了麽,還是,魏公子和她的夫君真的有著某種關聯?


    魏赦將醬拌得蠟黃的白菜夾入竺蘭的小碗裏,停箸,抬眸,卻意外地發覺她那一片癡怔的目光仍舊停留在自己臉上,臉色微微陰鬱了下來,浮現出一種出於被人冒犯的不悅之色。


    竺蘭亦有所感,立刻別過了臉,「公子,想讓奴婢怎麽做。」


    其實魏赦突然有些後悔。


    今日把她弄過來說這麽一番話,完全是因為昨日剛回時,他出於緊急,令她熬製了一碗藥粥,此事令這個聰慧的廚娘已有幾分警覺,魏赦自己並不願麻煩多處置一個人,所以對她提出了這樣的條件。但眼下他後悔是因為,他明曉得,這婦人對他的容色有所覬覦。


    有野心的,不得不防備。魏赦一貫奉行此理。人的失格,或於周全的密劃之中露出什麽破綻,往往是因為人的野心不知滿足。孟氏如此,魏赦見過太多人皆如此。


    而令他最為頭疼的是,以他的容色,其實很難找到一個能夠貼身在側,卻又完全不會動心的女人。


    因此魏赦隻是後悔了一陣,並沒想放棄這個打算。


    大敞的北窗忽然鼓入一股攜帶了濛濛水霧的春風,吹打於身,竺蘭手腳冰涼,心跳依舊如鼓,炙熱的鮮血放入沿著食管翻湧了上來,全部堵在了咽喉處,欲出不得。而她隻能強迫自己收回心意,不再亂想。而她卻太想知道,魏大公子與夫君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的聯係!


    當初夫君落魄無依,流浪到漠河村,是因為什麽?他和魏家有關係嗎?


    夫妻同床半年,而她竟很少聽夫君主動提起過他從前的事,竺蘭就算是想,也不能想到幾件與夫君有關的往事,更無法拿來印證與魏大公子之間的關係。


    魏赦道:「昨日那樣的粥,每隔一日,你把它摻雜在早膳之中盛來,此後不必讓眉雙取,廚房的另一位女廚蘇氏,與你輪班,我的膳食皆由你們親自送來。」


    竺蘭記在心裏,隻要不妨礙阿宣,些許要求她都能達到。竺蘭一麵聽著一麵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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