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公子連眉雙姑娘也信不過嗎?」


    聞言,魏赦方低下去的眉眼複又抬起,略顯得幾分矜貴冷淡的桃花眸子,瞬也不瞬地盯著竺蘭,語氣又沉了一些:「我的事,你不許告知任何人,記得,是任何人。我可以替你的兒子安排全江寧最好的書塾,解決他的束脩難題,但你要明白,萬事從何而得,亦可從何而失,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後悔。」


    竺蘭嚇了一跳,立馬回話:「不,奴婢絕不敢。」


    她低眉順耳的樣子,不知為何瞧得魏赦心煩意亂。


    他伸足下榻,赤足點地,將銀箸子一並推給竺蘭,「自己用吧。」


    竺蘭應話莫敢不從,小心謹慎地拿箸子將魏赦為她夾的白菜撥到瓷碗一角,再拈起一枚青油油的綠豆放在唇中,慢慢滑了進去。其實自己做的菜什麽滋味,竺蘭當然知曉,因此特地挑了蘇繡衣的青豆,滋味脆而帶甜。但在竺蘭嘴裏,猶如嚼蠟。


    她依舊謹慎地留意著魏赦的動向,隻見他走到了書台之後,換上了一雙輕盈的杏色木屐,寬袍大袖飄飄而動,便朝屋外邁了出去,竺蘭依舊不敢鬆懈,凝神聽著動靜。


    不出片刻,忽聽到一片宛如春風般溫柔明媚的笑聲,從半開的一扇門斜斜逸入,竺蘭吃了大驚,這正是孟氏。


    孟氏一身翠玉琳琅,羅綺環繞,身旁倚著於她而言身材玲瓏嬌小,卻打扮得如菡萏亭亭的宜然,母女二人領著四五個女婢,各手持裳服、墨硯、暖爐等物件,孟氏說是為他歸置接風來的。除了這些,若還有需要,隻管提出,作為母親她自然不會虧待了魏赦。


    孟春錦說起來隻長了魏赦十歲,魏赦心中對她連繼母都不願意承認,無人時一直是喚的姨母。


    孟氏她自己心裏清楚,這聲姨母對她而言有多麽膈應。


    但孟氏已非當年吳下之阿蒙,讓他三言兩語便能激得原形畢露,也學會了惺惺作態,魏赦便在一旁微笑觀望。


    倒是宜然,原本像隻可人的小鳥兒傍著母親,聽母親說話,對哥哥態度極好,她先前還一直擔憂母親又對如從前那般句句夾槍帶棒含針攜刺,弄得與哥哥很不愉快。宜然簡直快活得像隻黃鸝鳥兒,一下就飛到了魏赦的身邊去,「哥哥,你讓我瞧瞧你還有那些需要添置的!你交給我!我給你辦得妥妥帖帖的!」


    宜然抱了一把魏赦的胳膊,說罷,就立即繞過魏赦,往他的身後寢屋直奔而去。


    魏赦轉回身,疾步跟了上去,宜然卻快得如一陣風,一把推開了本就不過虛掩的屋門,一道淩厲的疾風擦過竺蘭的左右耳頰,甚至有一絲冰冷。


    而宜然適才邁過門檻的那一隻腳,卻倏地停了下來,猶如木頭樁子一般愣了半晌。


    哥哥的屋內竟有一個女人,她規規矩矩地跪在地上,身形纖細單薄,烏發如墨,垂著的麵頰隻泄露出一側連著頸部皮膚的右麵,依稀可辨膚色潔膩如玉。宜然的血液仿佛都僵住了,她冷眼凝著麵前的女子,咬唇,厲聲道:「抬起頭來!」


    她要看看這是哪家的大白日藏在男子寢屋裏不知羞恥的女人。


    竺蘭緊張不已,要說孟氏,這是如今魏府後院當家做主的,連老太太一時都撼動不得的,宜然是她最受寵的掌上明珠,唯一的女兒,更是嬌蠻任性慣了的,絕不可得罪。竺蘭於是依言,小心地抬起了頭。


    這一看之下,宜然更大是懊火!


    她平日裏與瀟然、颯然她們幾個爭春罷了,不過是拚著鈿子、篦子、鐲子、雲錦蜀錦那些,似乎誰戴得多,穿得名貴,誰便是占盡風流的那個。但竺蘭這張臉甫一入眼,宜然便突然醒悟往日自己的那些行為看起來是多麽可笑!


    這張天然純淨的臉,不過稍加粉麵裝點,描兩彎眉,便如梨花出胎,皓質潔白,比她塗了十層胭脂還好看。


    宜然突然咬住了嘴唇,側目瞥向門框外讓她堵著進不去屋內的魏赦,含著恨,「哥哥,你一回來,又開始了!」


    魏赦微微蹙眉,「你胡說什麽。」


    「我胡說,你還說我胡說!」宜然又看了一眼依舊跪在地上的竺蘭,看向她盤得水滑的婦人發髻,大聲道,「你看清了麽,她可是有夫之婦!她是有男人的,哥哥你不要犯糊塗了!」


    從前哥哥愛狎妓子也好,弄娼女也罷,宜然都不在乎,可是,可是他好不容易回來了,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可以長久留在家裏的理由,他怎麽能還和以前一樣,甚至比以前更過分呢?


    他難道不知道,隻要爹爹還在,他就必須要收斂,不能再放肆了麽!


    「宜然,回來!」身後孟氏臉色陰沉,厲口叱道。孟氏如今一心隻想與魏赦修好,至少表麵上修得和氣,也免得魏赦記恨從前的事,其他的,再讓老爺出手便夠了。宜然攪和什麽!自打魏赦回來,她便發覺自己的女兒似乎不對勁。


    宜然沒有聽話,反而又衝竺蘭嚷嚷道:「定是你這賤婢,勾引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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