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拔腿衝了進去,幾步便奔到了竺蘭的麵前,揚起了手掌。


    竺蘭感到身前猶若一朵陰翳濃雲罩了下來,三小姐那掌風就要拂到麵頰上來。


    不能躲。竺蘭袖中的拳攥了起來,如是於心中說道,於是強忍不動,等那耳光落在臉上,甚至已預感到了那股火辣辣的腫痛。


    但宜然的玉手沒能拂到她的臉上,而是停在了半空之中。


    宜然難以置信地望著自己的手,被魏赦鉗製得再也動不得,立刻就紅了眼睛,「哥哥,難怪我今日來,竟不見你屋裏的眉雙伺候著,原來你不過是……你不要執迷不悟了!」


    魏赦的眉宇繃得更緊,嘴唇也略微扭曲,「再胡說,我把你抓到祖母麵前去。」


    他甩開手,把宜然幾乎如風箏般擲了出去。


    孟氏後腳趕到,邁入屋內,女兒已鬧得難看至極,一身狼狽,見魏赦亦是怒火未消,滿麵戒備,心想今日的一番籌備又成了泡影,不禁暗恨女兒的多事,他魏赦愛玩幾個婢女玩幾個,有夫之婦也可,弄得太難看老爺再把他逐一次,宜然跟著攪和什麽!孟氏心中惱恨至極,卻和顏悅色說道:「赦兒不要生氣,宜然她一向是這個衝動性子,你們隻有一塊兒長大的,應是知道她的。」


    說罷,又看向竺蘭,孟氏的目光停了一停,隻覺得分外眼熟。


    魏家的廚娘是她一手選拔而出的,她記得,這個竺氏最是特別。


    孟氏又微笑朝竺蘭走了過去,伸出手去,欲扯她起身。


    她衣袖之間似藏著濃鬱的檀香,人未至,臭先至。


    竺蘭不敢勞夫人動手,立即拜了謝,自己起了身,弓腰退到一旁的羅漢床,低低說道:「奴婢才來不知規矩,適才隻是服侍大公子用膳,別無其他。奴婢自有夫,除夫君以外,別的什麽人縱然再好,奴婢也是不想的,因此絕無三小姐領會的那般心思,夫人明鑒。」


    這話說得昭然氣足,可見絕不是作假。孟氏瞧見幾上所置的碗碟,似用了一半,又看了一眼身旁緊咬著嘴唇敗事有餘、這會兒才知後悔的女兒,實是惱火,怎麽便拉了她過來。於是忙又對魏赦與竺蘭賠了諸多不是,令諸女婢將送給魏赦的物件搬入,拉著宜然告辭而去。


    才出主院,過圓拱門進入更為深幽之處,於一道橫鎖若耶之溪的七孔石橋前,孟氏停了下來。


    宜然還不知母親停下來的目的,心懷忐忑,正要說話,孟氏劈手就給了她一記響亮耳光。


    回了自家內院,孟春錦已是完全無懼。這十多年來,宜然教她寵壞了,到而今她不知是蠢是壞,竟和自己不是一條心,無論如何也該打。


    孟氏冷口冷麵地叱道:「以後我與你長兄說話,你休得插嘴!要是再敢多事,我即刻把你鎖到柴房裏去!」


    宜然捂住被母親掌摑得高腫而起的麵頰,淚水放肆地溢了出來,被孟氏一瞪之下,又不敢失聲痛哭,隻小聲抽噎著:「娘,你不要……哥哥好不容易回……回來,我們一家人和和氣氣的不好嗎?」


    「哥哥?他算你哪門子哥哥!你莫以為我不知你腹內揣著什麽心思,修吾颯然他們幾個,可沒你這般喚得親親熱熱的!」


    孟氏一瞅,四下無人,但也自覺多話了些,把柳眼微褶,拽住宜然的一截臂膀子,將她拖回琳琅閣。


    入屋,孟氏把外罩的桃色攢珠石青葡萄紋鑲邊的錦裘脫下,方覺燥熱退散,看向身後怯怯懦懦不敢過來、支支吾吾言猶未盡的沒出息的女兒,恨意大生,「你就是沒魏赦那混賬有出息,別說魏赦了,你連二房的颯然都比不過,至少人家還值得讓姚氏誇上幾句,你確是蠢笨不堪的草包!」


    宜然不服,小臉漲紅地反駁:「颯然那小妮子平日裏就知道吃,除了吃她什麽也不會罷了!哥哥,哥哥他是男子,我自然比不了。」


    「還哥哥?」孟氏一聽氣得不輕,抄起一旁的雞毛撣子便要追過來。


    宜然教孟春錦追攆得像隻走投無路的鴨子,尖叫著到處躲閃,嘴裏依舊沒有服氣:「颯然她和哥哥的關係,本就比不了我和哥哥!」


    孟氏氣得,把雞毛撣倒拿,大步跨上前,一把就抽在宜然天生細嫩的胳膊上,啪地一聲,似二踢腳劈啪爆了,痛得宜然張口就喊,淚眼汪汪地鑽到了衣櫥角落裏,扯著一片淡海棠色的幔帳角,哭著不敢拭淚:「娘,我不敢了不敢了嗚嗚……」


    孟春錦啐她一口,恨鐵不成鋼地舉著雞毛撣虎視眈眈,「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下流賤種!你死了心,魏赦就算被逐出府,被劃去族譜上的名姓,他也依舊是你兄長!這一點你給我時刻揣心裏放著!你這不知羞恥的,若再敢露出這些端倪來,哪怕隻教慈安堂眼睛最毒的老太太知曉了,我也仍舊打死了你,省得你敗壞門風,活著累我挺不直背來!」


    孟氏說罷,又朝宜然怒喝:「聽懂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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