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然隻抽抽搭搭,見母親又在氣頭上,哪裏敢反駁半個字,噎著滿嘴的氣,瑟瑟如鵪鶉地點頭。


    孟氏將她打了一頓,稍消了口氣,麵色微霽。


    這逆女今日太過分了些,縱然魏赦真有心與那廚娘做些什麽,她推門入裏,兩人衣衫齊整,毫無證據,她身為妹妹也不能上前便質問,魏赦從小就聰明,他若是看穿了宜然那點兒心思,那便拿住了把柄,拿住了她的蛇頭七寸,以後隨便拿到老太太那處去,宜然恐怕要脫層皮來,更別說以後風光嫁人的事了!


    孟氏一想到這層,方緩和下的臉色,立時又變得微微泛青。她睜眼盯著宜然不住地瞧,自己生的女兒,模樣也周正,雖說比不得自己,甚至還比不得今日魏赦房中那廚娘,但也是魏家的嫡女了。她如今滿了十五,是該找個人家嫁了。


    二房的瀟然十四歲便許了人家,雖是遠嫁,但也是玄陵數一數二的鼎食大戶。孟氏必須為宜然籌謀一個好的婚事,把宜然塞上了花轎,她對魏赦的不恥、不軌之心才算完,這顆埋伏已久的地雷才不會被引爆。


    孟氏最懊悔的,就是不該教宜然知道魏赦的身世!若是不知道,料想她也不會管不住自個兒起了邪心。


    而魏赦……孟氏突然一激靈,立時猶如福至心靈,魏赦難道正是知道了蛛絲馬跡才回來的?


    孟氏跟著臉孔發白哆嗦了起來,這事她必須先與老爺通個氣。


    ☆☆☆


    直至孟氏與她的女兒離去多時,再無任何動靜傳來,竺蘭的心才得以平複,終於安穩地揣回了腹中。正待告退,魏赦卻喚住了她:「用完早膳再走。」


    竺蘭詫異地回眸,隻見魏赦重新脫鞋上床,於羅漢床一側,姿態悠閑地捧起了那本被扔到角落的《三字經》。竺蘭沒法抗命,隻好又回來。


    她一如既往地小心爬上另側,處處留心,步步謹慎,魏赦卻眼也不抬地道:「吃太少了。我胃口沒那麽小。」


    竺蘭不明白魏赦的意思,低低地道:「可是……我胃口就這麽小的。」


    書冊之後,依稀可見魏赦微微蹙了漆眉。


    竺蘭不敢多話,於是捧起了小碗,小聲細口地用起了米粥。


    她的胃口是真的很小,一碗粥下去,便感到很撐了。從前也不至於如此,最艱難的時候,要照顧生病的母親和嗷嗷待哺的阿宣,她幾乎幾日不曾用米飯,熱米湯泡著饅頭屑便足夠了,也許是餓出毛病,至此以後愈發吃不得太多,稍微吃多了便胃脹。


    胭脂釉色的小碗見了底,魏赦也翻過了一頁紙,書頁摩挲起來,瑟瑟地動。


    一室光影如織,北風吹得寢屋內幽幽涼涼的,若赤足踏地,恐怕寒涼入骨。這羅漢床背後,則是折式的花梨胎骨雕填戧金屏風,屏如開扇,比羅漢床更為寬軒。


    漆屏兩側另設赤金吊鉤,綴有孔雀翎毛,隨風而搖,那淺綠深藍的暗光猶如淡墨潤在魏赦俊美無儔的麵容之上。


    魏赦忽道:「我在魏家的處境,想必你今日也看明白了。不必我多說。」


    他眼也不抬,突然說了這麽一句話,讓方放下箸子的竺蘭頓時無所適從,但隻好應他的話答道:「我明白。今日,還要多謝公子,免了奴婢的一場責難。」


    魏赦又道:「那於你是無妄之災,如果不是我,她們不會尋你麻煩,不過舉手之勞算不得什麽,你的兒子上書塾的事情我記下了,江寧白鷺書院,三日之內辦妥。」


    竺蘭大吃一驚,白鷺書院確是江寧風評極好、口碑極佳且出過無數殿試三甲的名院,竺蘭雖然想讓兒子上極好的書塾,對白鷺書院卻連奢望都不敢有。何況如今春學的時期已過,再想入學,唯有走門路,這在竺蘭這兒無異於登天之事,而於魏公子,竟是如此輕而易舉,三日,三日便能解決了?


    若不是還記著這魏公子的可恨之處,她簡直就要感激涕零。


    魏赦的視線從書冊之上移開,淡淡地看向竺蘭:「事情辦妥了再謝。」


    竺蘭臉頰微紅,慢慢垂首,伸足點地走下羅漢床去,對魏赦福了福身子,彎腰收拾碗筷。


    他不肯用早膳,所有動過的吃食,都是竺蘭一人的功勞,但看著,確實還有點不好意思。


    竺蘭收拾了碗具去了,午時,白神醫照老太君的吩咐來為魏赦問診。


    探脈用了多時,又詢問了一番,魏赦仍蹲坐羅漢床上,曲一膝略微支撐,右手捧卷,神色漫不經意,白神醫切脈,無意之中看到公子手中之書,也是默默流了把汗。


    未幾,他探脈畢,道:「公子還是過熱,每日注意屋內通風,隻是熏爐,大可不必再用,飲食也需注意,老太君吩咐,即日起大公子小廚屋的所有的食材,都由慈安堂那裏出。」


    魏赦睨了一眼白神醫,突然抽回了手腕,白神醫瞧著,魏公子朝自己笑著露出了一口上下雪白的牙,「老倌兒,問你個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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