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神醫大惑不解,但還是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公子請問。」


    魏赦笑了一下,一食指點案道:「祖母支你多少金?」


    白神醫想老太太一向是最緊著過日子的人,分給他們這些人的又能有多少?公子這是明知故問。老太君能支他多少金?他沒見過金!


    魏赦重返家門數日,不聞魏新亭問候前來問候半語。臨江仙的主院終日閉門卻掃,內裏其樂融融。


    但自前日,孟氏與宜然拜會之後,孟氏心緒一直不寧。這幾年魏赦在淮陽那邊,魏家也不是無人去問候,但得到的回應一直都極是冷淡,且對孟氏「精心」準備的禮分文不收,孟氏想他在淮陽那邊的生活不過足夠吃穿罷了,用度一事上還不及宜然,他態度強橫,可見不是個有心回來分一杯羹的。如今竟又回來,不但回來,態度也發生了轉變,不再生硬豪橫了,孟氏心下便不安了。


    她疑心魏赦是別有目的,別是真教他在淮陽抓住了蛛絲馬跡,回來尋釁的。


    於是孟氏幹脆與魏新亭通了氣,夜裏久旱的夫婦二人一番雲雨,孟氏使出渾身解數,將魏新亭服侍得通體酣暢。事畢,魏新亭摟過懷中仍在嬌喘不住,如年輕時那般發出嚶嚀言語的妻子,心下喜愛更甚,不免隻又想起,自己如此寵愛小孟氏,現下不論,當年耕耘勤勉,可惜隻得宜然,否則……


    否則哪還有那混賬逆子之事!


    可魏新亭是這世上最明白魏赦並非自己所生之人,偏要他清醒裝糊塗,窩囊了這二十多年,也實在窩囊夠了。每每思之,魏新亭心中無不大痛、大恨!


    孟氏倚在魏新亭懷中,紅唇輕翕:「老爺,你說那小賤種會不會知道了什麽,我總覺著他眼神不對勁兒,連老太太房裏這幾日都時有傳出,大公子回來以後氣象完全不同的嘉許之話。那魏赦從前是什麽德行,你我還能不知道麽?他如此惺惺作態,難道是韜光養晦、扮豬吃虎?」


    久旱逢甘霖,魏新亭實不願此時再想魏赦之事,因此頗不耐煩,但等孟氏說罷,魏新亭又忍不住心生疑竇。末了,他道:「這幾年那逆子在淮陽待得還算安穩,我昨日便發了手令,過去那邊查探了。確實,太過於沉靜了,反倒不是什麽好事,因那逆子不是個能夠安生的。」


    「老爺,我早說了,當初在淮陽,就應該請刀人做掉他!」


    刀人是混跡市井江湖之屠徒,收金殺人,幹脆利落,常年遊弋於法網之外。當初魏赦初出家門,孟氏以為正是好時機,當即便要動手。但魏新亭沒讓。


    魏新亭突然低聲沉叱道:「這話也說得。殺人害命,一旦查知,魏府均受牽連!」


    沒想到這婦人這麽多年過去,還是如此貪婪短陋,魏新亭那點兒雲情雨意憐惜之心,頃刻之間教她一語擊碎,魏新亭坐了起來,眉含慍色:「找一個時機,我親自去會會他。」


    但翌日大早地,魏新亭好不容易板著一張冷臉來到臨江仙,卻並未見魏赦。


    他出門去了。


    魏新亭吃了碗閉門羹,咋咋呼呼使氣起來,大袖一揮坐在了涼亭的石凳上,「我便在此,等他回來,我倒要看看他幾時回來!」


    臨江仙,眾女婢垂眸低首,莫敢相顧,滿院噤若寒蟬。


    ☆☆☆


    結海樓是江寧最大的酒樓,入樓之人無白衣。高昶小公子包了個雅間,酒飲了足足一盅,等候之人方姍姍而至。


    簾外有閉門聲傳來,須臾,泛著珠光色的青幔由一指微微挑開,魏赦一襲若銀色團花蔓草紋寬袖白衣昭然入眼,但見其人唇紅齒白,膚色皎然,便如明珠生暈,美玉瑩輝,眉目間隱然有一股秀逸清明的書卷氣,這在不學無術的魏公子身上看起來極為難得。高昶小公子見他猶若無事宴宴而來,不免心頭便有氣:「魏大公子貴人事忙,簡直是越來越難約了。隻怕這次不是你求我辦事,才不會把我放在眼中。」


    說罷,不待魏赦落座,便將手中一封信函推給了魏赦,眼瞼往下微覆:「喏,你要的白鷺書院的入學拜帖,山長批複了,我特給你送來。若非借著我的人脈,哪有那麽容易,嚴山長霽月清風,十萬兩雪花銀都無法打動,最後會不會壞了人家百年名院的招牌,還要看一看你要送那小孩兒的底子。」


    魏赦微笑替口幹舌燥的高昶滿了一碗茶水,自己拈起茶點就用。


    高昶又疑惑地皺了皺眉,「我說,你是為誰家孩子這麽奔忙?」


    魏赦臉不紅心不跳:「我家的。」


    高昶勃然變色,愕然無比:「你個清心寡欲的方外之人居然也有兒子了?」


    魏赦泛著紅的薄唇上沾了一縷桂花糕的殘屑末,聞言,失笑道:「想什麽。」


    他歎了一聲:「說起來,我若真有那個心思,我兒子現在應也能打醬油了。」那語調之中,雜了一縷淡淡的卻十分招人恨的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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