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昶從流蘇絡子上回過神來,心想,看來魏赦這廝似還不知,他身邊那竺氏被大太太召去了,如若知道,隻怕已坐不住。到時家宴上了桌,魏赦一見一力撮合欲促成父子化敵為友的是竺氏,隻怕抓狂。是否撕破臉皮鬧得不歡而散,端看那竺氏在魏赦心中什麽地位了。


    大太太這是在試探什麽,還是,打定主意真要讓魏赦與魏新亭和好?


    其實他們和好於孟氏也不是全無好處,畢竟大房無子,如果放走了魏赦,來日這武鄉侯的爵位便隻能落在魏修吾頭上,從前大房在二房麵前拿的喬,通通都要來而不往非禮也,照孟氏那性子絕難容下。


    高昶正想著,老太君忽又伸手,在高昶肩頭撣了下,慈和說道:「你若要來,也不是不可,給你留個地兒,明日家宴之上,也好勸著赦兒。我雖人老不管事兒了,卻不忍見他們父子離心,一家如一國,人心若不齊,再大的家業也是說敗便能敗了,大老爺隻得赦兒這一子,是他的便是他的,別人也奪不走,他要把這事看明白,想通透,若還執拗著,將來隻有的苦頭吃!我這話說了出來,金珠,迭羅,你們幾人也不須瞞著,就把我這話傳出去,都傳到大房那頭去,教大老爺和大太太全都知曉!」


    金珠領著婢子們回話,應承了老太君這話,心中雖不大明白,但老太君拳拳之心日月可鑒,想她已到了這年紀還要操心兒孫事,不免多了幾分憐憫和敬重,事情既答應了下來,回頭定不露風聲辦得好好兒的。


    高昶自是對老太君千恩萬謝,心滿意足。


    金珠辦事最是牢靠不過,當日傍晚魏赦仍舊未歸,而孟春錦已把老太太有意無意傳過來的話嚼了好幾遍,怎麽想都感到有深意。


    別看老太太這時穩坐慈安堂似是不管事了,實際上卻是垂拱而治,從不是盞省油的燈,如今她又說出這話來,孟氏反複思量,心頭如鼓一震,感到這些年他們苦瞞著的事,或是老太太心中也有了猜測。這一下,孟氏心中可是徹底不安了。


    ☆☆☆


    幾日未歸,魏赦是到了家宴這日才遲緩歸來。


    送阿宣入白鷺書院的事,很快也經由蘇繡衣之口傳到了竺蘭耳中,她怔了怔,心懸了起來,見她雙目發直一動不動的模樣,蘇繡衣深感愧疚,當日黃昏時親自去了一趟書院問詢,得知魏大公子確實來過,帶了一小孩兒前來入學,方才吃了定心丸,回來回複竺蘭。


    竺蘭沉默著不說話,專注地將明日要用的排骨、鵝全大刀剁了,砧板嘭嘭響了半夜。


    魏府的家宴不同酒席,照這兩日葛二娘子的交代,竺蘭單是事前的準備,便要花上七八個時辰,因此天不亮便得起來開始架鍋。


    一直到晌午時分,曲水流觴宴開席,重頭人物魏赦姍姍而至,與高昶兩人一前一後,高昶步履瀟灑穩健如風,魏赦看得出身體病弱,腳步輕盈。按規矩,小輩須單獨坐到一側,魏赦隨意掃了一眼,魏宜然獨坐,魏颯然與魏修吾挨著,中間留有一空檔。


    宜然今日又換了身打扮,清清素素的月白鳧靨裘竹葉紋綾子褂,一條水翠絹紗的如意月裙,魏赦一來,她便張望起了小臉,忍不住朝他看去,一個勁兒用目光示意自己的渴盼。孟氏氣得不輕,當場便在桌下擰這沒出息的東西的大腿肉,宜然吃痛,想起雞毛撣子的威力,立時蔫了下去甕聲甕氣不敢了。


    而魏赦的目光也飛快地從宜然身上移了開去,最後,他坐在了颯然旁邊,與魏宜然還隔了一個魏修吾一個空座。而高昶作為外客,則坐得更遠了。


    魏新亭拿眼斜乜魏赦。這逆子孽障,像是刻意回避,竟教他三日也捉不住人,大失麵子,魏新亭半點與之和好的意思都沒有,一想這逆子曾經為匪人引路,折了朝廷的兵馬,讓自己吃了個大啞巴虧,幾年無升遷機會,險累了仕途,便心頭窩火。此際一見,更是心煩意亂。


    昨兒個老太君的話他已知道了,魏新亭與孟氏想法一樣,都在思慮著,老太太或是心中已有譜兒,否則沒必要說那麽一番敲打的話來。至於怎麽想,全看他魏新亭。隻是老太太不怕亂了宗法血統,魏新亭心中卻大是介懷,說什麽也咽不下這口氣。


    這時,一屋子裝作表麵其樂融融,人也來齊全了,老太君笑眯眯地說道:「赦兒上一回歸家得是兩年前了,難得今日齊聚,一家人隻說一家話,那些不吉利的不好的,今日誰說了我要看罰!」


    老太君這一開口,幾個媳婦姨娘全趕上來巴結奉承著,連連稱是。


    二房的高氏是老太君的內侄女,最先捧場的,奉了水酒,起身朝老太君敬了一盞,「我本想著老太君節儉,這家宴,怕是要等到老太君壽宴再辦了的,到底是大太太心思細,今日一場,往後再有一場呢!我聽說今兒個的廚娘可了不得,大太太親自選的,要讓我們都開了眼界飽了口福了。」


    魏府的家宴一向並不有太多忌諱,高昌玉這話雖說得小家子氣了,但老太君聽得卻很開心,與高氏回了兩句,回頭對金珠使了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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