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孟氏覺著,二房這是夾槍帶棒故意譏諷自己鋪張靡費,心頭犯堵,也斜睨著高氏眼角直抽。


    金珠領會了老太君的意思,即刻便示意上菜。


    不過須臾,陳年花雕被一盅一盅地安排到了長達二丈的長曲柳漆繪桌案上。還沒入喉,魏赦嗅了一口,便知道不凡。


    一旁的颯然與魏修吾說著什麽話,魏修吾伸臂過去,將妹妹的酒盅奪走了,兩人正小聲爭執不休鬧得麵紅耳赤的。


    跟著便是涼菜,一道涼拌雞絲、一道拌海螺,一道糟香鵝掌,每道都做了六疊,分呈於上,確保每個主人都能用上,三房的老爺魏明則喜辣,竺蘭心思細膩,便在給魏明則的海螺裏多放了油鹽和辛辣調料,昨夜裏用八角桂皮足足燜了四個時辰。魏明則留意麵前的與眾不同烈香辣鼻的海螺,目光微妙地變了變。


    涼菜以後,便是湯品。


    金珠領著婢女魚貫而入,為每一人都呈上了新鮮的湯水。


    魏赦看了一眼,湯水又各不相同,一側高昶的是珍珠蓮子,一側魏颯然的是雪藕湯,而自己的,魏赦揭開雪白如玉的瓷盅蓋,清亮的甲魚湯水上浮著一層細微點滴的乳油,熬得正是鮮香,湯中蔥花浮末青鮮宜人,裏頭則是熬得全熟的兩片甲魚。香味既濃鬱,帶了幾分後勁,又不失地道的江南之清甜。


    幾乎隻用聞的,魏赦都能聞出來,今日掌勺的是誰。


    他略帶詫異之色,望向高昶。


    高昶的笑容宛如狐狸,他被蒙在鼓裏,大太太找人驚世駭俗,讓他騎虎難下了。魏赦如在意那個廚娘,若今日弄得不歡而散,那廚娘在魏家的日子,隻怕不會好過,至少日後不會再有這麽大家宴之上掌勺的機會。


    不過話說回來,魏赦那碗甲魚湯,倒是很令人垂涎,確實色香出眾,再一看自己的清湯寡水,幾粒去年的蓮子,高昶虎口拔牙的心思都有了。


    魏赦也淡淡地扯了嘴角對高昶笑了回去。


    竺氏的廚藝莫名很對魏赦的胃口,她今日可見花了一番心思,甲魚滋陰潛陽、退熱除蒸都有妙用,這幾日未用一氣乾坤粥,她竟還著緊著他的身子呢。看起來倒也算是鮮香,應是可口的,魏赦決意動筷了。


    「啪」一下,魏赦的湯盅之中忽然多出了一雙箸子,精準地卡住了那僅剩的兩塊甲魚肉。


    魏赦的笑容漸漸凝固。


    唯二的肉不翼而飛了之後,颯然的小手碰了一下魏赦的胳膊。


    「大兄,我看你隻盯著不吃,你是不是不喜歡?那我就代勞了……唔唔,燙嘴,是好吃的……」


    因是家宴,竺蘭被調到了大廚房,葛二娘子說這裏人手管夠,全部聽從竺蘭差遣。但饒是如此,竺蘭依舊覺得不夠,所有包括有資曆有手藝的名廚,都不肯過手由竺蘭全權負責的鍋灶,而除此以外,洗菜、泡製等瑣事,她們更是不肯紆尊降貴,除蘇繡衣以外,便隻有幾個學徒仆役打下手。


    但,孟氏的要求則極為嚴苛,要求所有的熱菜都必須一應全部端上去,又有葛二娘子從旁監視提點,稍有錯處,被她說上一句,竺蘭心中便更是緊張。


    葛二娘子今日態度有了微妙的轉變,竺蘭並不愚笨,猜出是孟氏授意,但這時已被架在火上下來不得,隻好硬著頭皮趕上。


    竺蘭將十個百氣鍋架上灶,開始烹飪燒鴨、熊掌、淡水魚、鮑、參等物。江寧以東有大梁最大的出海口,每年單是海中魚鱉便不可勝食,供給江寧大戶更是用之不竭。采買食材的錢就花了孟氏所予七八成。


    但見竺蘭上了十口奇怪的鍋爐,葛二娘子看直了眼睛。竺蘭的百氣鍋形狀奇特,呈五角柱桶狀,上有一蓋,形如覆盆倒扣,邊沿以鎖頭前後穿插,十分密閉,鍋蓋上則是一個小出氣木製閥門,鍋子燒熱了水汽蒸騰起來,那出氣閥門呼哧呼哧地響,十個一起響,震天動地。瞧得一眾見識不多的魏府仆婢瞠目結舌。


    終於還是葛二娘子忍不住問道:「你這鍋子是什麽寶?奇形異狀的!」


    竺蘭馬不停蹄地切著豆腐,聞言,看了一眼已咕嘟咕嘟開始冒白熱氣的百氣鍋,視線停了一瞬,「是我做的一口簡易小鍋,方便加熱的。」


    獨門手藝不便解釋過多,竺蘭說得輕巧。葛二娘子心有疑竇,迫切地欲求知,但怕幹擾了竺蘭切菜,貽人口實,也隻好暫時作罷了。此前魏府招人的時候,葛二娘子就不止見過竺蘭使用過各種奇形怪狀的廚具,當時沒有深思,如今見了卻忍不住歆羨起來。


    竺蘭是學淮揚菜出身,淮揚菜極重刀功和火功,如有一樣掌握不好,都不得出師。竺蘭不僅雕花手藝一絕,更是得師父真傳,一手豆腐切絲亦是出神入化,待吹彈可破的豆腐切開化入水中,眾婢紮頭而下,隻見水盆之中大片猶如繡球的豆腐絲洇開,細膩如發,足可穿針,不禁又是稱奇又是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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