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始好奇,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子。


    隻是那時候,江煦之不知道,一個男人開始對一個女人擁有好奇心,那麽異動的萌芽也就破土而出了。


    是夜。


    江煦之坐在涼亭中,久久不得安眠,他環胸倚著亭柱,整個人如一尊精美絕倫的雕塑,削頜鋒唇,劍走眉峰,如孤寂的神明,布滿冷月與細塵。


    這些日子來回奔波叫他疲乏,夢醒時分也不得安睡,偶爾入了夢魘中,耳邊一片廝殺。


    刀光劍影下是他父親被數十名突厥穿透身體挑起的模樣,宛若提線木偶,四肢垂下,睜著眼睛,唇角翕動,告訴他:好,好,活。


    突厥挑釁的目光越過人群,直直朝向他,那心便撕碎了的疼。


    這場夢,擾了他很多年,後來荊氏給他請了禦守,也有一兩年沒再夢起過,不知怎得,昨兒個就夢到了。


    白天忙起來倒也還好,晚上就不大敢睡,加之後背的傷口仍在撕扯著的疼,隻叫江煦之心煩意亂。


    他走到側門邊,抬手準備打開門,半晌後又放了下去,而是身形一躍,便飛身坐到了屋頂上。


    長夜一片如墨,清亮的月色透出冷光,星星點點星辰造就一片星海,隔壁院中的燈光還沒全數暗去。


    一間屋中窗柩映出橙黃燭光,少女纖細的身影透過紗窗映照出來。


    江煦之的視線便隨著鬱清梨來回走動一齊飄移了。


    鬱清梨此時正在準備著後日出海需要的物件,她捏著毛筆一筆一劃的在紙上寫著必備物品,包括需要給他們準備什麽吃的,喝的,用的,以及所需物件。


    手上沾滿了墨水,卻毫無察覺,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胡亂撥開頭發笑盈盈道:「我真是個小天才。」


    江煦之忽然被逗笑,猛的咳嗽起來,這一咳傷口又劇烈的疼。


    許是坐的高了,這咳嗽竟然傳進鬱清梨耳中,少女先是一怔,隨即探著身子伸手開窗,對著外麵左右瞧了瞧,沒瞧見江煦之,江煦之卻瞧見了她。


    唇峰處皆是水墨,宛若胡須,少女披散如瀑長發,未施粉黛,看起來年紀更小了些,一張巴掌大的鵝蛋臉,睜著初生鹿犢般圓潤的眸子,眨著杏眼,一身素淨的白色雲錦褻衣褻褲,腰間鬆散的係著緞帶。


    鬱清梨捏著毛筆,衝窗外探頭左右看了看,沒看到有人,便自言自語道:「最近熬夜開始幻聽了?不得行不得行,明天我再熬夜我是狗。」


    旋即又自言自語哼哼道:「月亮不睡我不睡,我是禿頭小寶貝,嚕啦嘞嘞——」


    江煦之不明白這是什麽說辭,隻是覺得,哪有人將自己比做狗的?


    卻因著鬱清梨的自說自話而心情轉好,陰霾漸漸消散,他勾唇往前探了探身子,單手撐在膝頭,想要看的仔細些,鬱清梨此時卻嘭的一聲,帶上了門窗。


    江煦之一頓,心底有些說不上來的失望,旋即見那屋中燈光暗淡了下去,小姑娘披著大氅,端著油燈從屋內走了出來,朝著前廳去了。


    原先的微光瞬間湮滅,江煦之又沉入了一片如同深海的黑暗中,他的手腳冰涼一片。


    ☆☆☆


    這日,鬱清梨吩咐袖桃帶著趙嬸兒和撚香去采買海上所需的糕餅,實在是袖桃平日裏住在國公府,不了解關於海事需要帶去的食物,也不知道什麽扛餓,什麽經放,國公府吃食是頓吃頓做。


    趙嬸兒說她亡夫當年也是海上漁民,便自告奮勇要帶袖桃一齊去買餅。


    結果這一走,倒是碰上了天錦閣的那個癩頭。


    癩頭好一陣嘲諷,說鬱清梨那鋪子恐怕裏麵全都是臭要飯的,好好一個鋪子,平白糟蹋成丐幫。


    這話袖桃哪裏忍得過去,壓根不管自己個頭矮的跟個豆丁似的,擼起袖子就要同人理論,趙嬸兒怕惹事,隻得和撚香拽著袖桃走了。


    袖桃回來後,這話對著鬱清梨叨叨了好半天,義憤填膺大罵那癩頭不是人。


    鬱清梨正在朝瓷瓶中滴香精,拇指摁住瓷瓶底部,食指壓住蓋,目光專注看著瓷瓶,說話顯得溫吞:「你就由得他放肆幾日又何妨?總有收拾他的時候。」


    天錦閣這兩年仗著都是達官顯貴去他們店中采買布料,裁衣製衣,對於旁的鋪子不是挖苦就是奚落,或者汙蔑,夥計囂張跋扈,尋常百姓基本不敢去天錦閣做衣。


    一來,你買下等布匹要挨嫌棄,二來,他們看碟下菜,狗嘴吐不出象牙。


    就算手藝再好,花錢買罪受是何必?


    長此以往,天錦閣基本就絕了尋常平民的生意,就差沒在門上置塊額匾:「平民與狗不得入內。」


    袖桃見鬱清梨不怎麽理會她,以為鬱清梨沒將她的話方心上,氣鼓鼓的坐進角落中,一言不發。


    正在此時,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清麗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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