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翠眉便從內室出來了, 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石榴一眼,不能通報, 咳嗽一聲提個醒兒也好啊, 幸好她和徐夫人隻是在說編五彩縷的事, 沒有非議他人。


    被翠眉瞪了,石榴有些愣,不太明白翠眉的眼色,低聲道:「翠眉姐姐可是要上茶?」


    這個石榴太愣了,翠眉歎氣,沒有回答她,先對王承恩點頭笑笑,才是回頭對石榴說:「不要茶,去提一壺酸梅湯來。」酸梅湯是徐夫人親手熬的,在井水裏鎮過了,如今正好拿出來喝。


    看著石榴往茶水房去了,翠眉才是歎了一口氣。


    「石榴心眼實在,」王承恩笑嗬嗬地,覺得前同僚在蒹葭院也是很操心啊。


    「差了一點變通,」翠眉在王承恩麵前略略透露出點自己要培養石榴的意思,王承恩自幼服侍王爺,乃是王爺的心腹之人,許多內院的陰私之事都是王承恩來辦的,翠眉這樣也算是在王承恩麵前為石榴背書了。


    王承恩袖著手嗬嗬笑,「忠心就是好的。」


    可不是,忠心才是最要緊的。翠眉見石榴捧著紅漆盤端著一個青瓷壺回來了,麵上露出笑容,待王承恩親驗了毒,翠眉笑著對石榴道:「你送進去吧。」


    她去送?石榴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然而看著翠眉不容拒絕的眼神,她還是捧著盤,邁進門裏去了。


    屋子裏仿佛是另外一片天地,橙色的燈光從內室的屏風後透出來,石榴繞過了屏風才聽見王爺和徐夫人低聲絮語,也不知道在說什麽,隻聽見了王爺一聲輕笑。


    她不敢亂看,靠著眼角的餘光走到羅漢榻前,把青瓷壺和一對青瓷杯往榻上的矮幾上一放,屈膝行了個禮,默然無聲退了出去。


    翠眉看她居然這麽快就出來了,顯見是個悶葫蘆,都不會在主子跟前討個好的。真是給她搭了梯子都不會用。


    屋子裏,阿福認真編著五彩縷上的彩色小蝙蝠,到了最後幾步了,她全神貫注在指尖上,完全沒有留意到石榴進來過。


    燕王執起青瓷的長頸壺,此壺入手清涼,青潤如玉的壺身上凝著細細的水珠子,顯見不是熱茶。他提起壺往杯子裏倒,深紅色的液體就帶著微酸的香氣落在了杯子裏。原來是酸梅湯,燕王一點也不覺得剛到五月初就喝酸梅湯有什麽奇怪的,畢竟昨日阿福就張羅著吃粽子了。


    他給阿福也倒了一杯,自己端著杯子慢慢地喝著微酸清涼的酸梅湯,陳皮放得有點重了,微微的苦。


    阿福好不容易編好了五彩縷上最後一隻小蝙蝠,打了結提起來欣賞了一番,覺得十分完美了,才是拿到燕王的跟前,「王爺,可容妾為您鎖命?」


    鎖命,即鎖住長命百歲的意思。民間有端午係五彩縷,可以避兵鬼,不生瘟疫,不懼五毒,叫人長命百歲的說法。阿福編的五彩縷更是精致,上麵依次編了蟾蜍、蜈蚣、蠍子、蛇和蝙蝠五毒,端午戴之可以辟邪。


    燕王垂眸看她,見她目光殷殷,恐怕自己不答應她能掉下眼淚了,便伸出了左手。


    阿福頓時笑顏如花,生怕燕王反悔似的把一串色彩鮮豔的五彩縷戴在了燕王的手腕上。


    「王爺一定能平安和順,長命百歲,」阿福係好五彩縷還舍不得放手,拉著燕王的手祝願道。等她也給自己編一個一模一樣的,就可以同他一起白頭偕老啦。


    長命百歲四個字觸動了燕王,他緊緊握住阿福的手,把她帶到自己懷裏,「我們一起。」或享盡人間繁華長命百歲,或身敗名裂落魄死去,總不會如夢中庸庸碌碌,死也糊塗。


    阿福靠在燕王懷中,隻覺得此生圓滿,縱然日後人心生變,想起此時,她也不會有怨了。


    次日,阿福很早就醒了來。扭頭一看,不出意外燕王又是已經起床了。她掏出懷表看了看,明明剛到卯正,還是很早呢。


    看來她是不能起得比朱公子還要早了,阿福不再糾結,擁著被子坐起來,還不等她喊人,床上的帳子就被人揭開了,露出燕王高大的身影來。


    「王爺!」阿福一喜,她還以為他已經走了。


    燕王順著光,看得清楚,阿福身上的素紗睡衣鬆散開來了,滑落在肩膀,露出了她布滿紅痕的脖頸和鎖骨,那紅色的痕跡斑斑點點,像是落了片片玫紅的薔薇花瓣。


    咳,燕王很正人君子地移開目光,想到了昨晚的情狀,老練如他,也不免臉熱。


    明明本來就是很純潔很單純地抱在一起表明心跡,怎麽最後就失了控製呢?


    大概起因是阿福摟著他的脖頸,在他耳邊輕聲慢頌了一首詩「浴後不梳頭,絲發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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