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歐陽家的門外,見到兩個家人一進一出腳步倉皇。魏行認得他們,叫住其中的一個,緊鎖眉頭問道:“老大人怎麽樣了?”


    家人結結巴巴:“這會兒更不好,大人您自己去看吧,我還得去請醫生。”


    魏行詫異:“這一片街上有好幾家醫館還不行嗎?”家人苦笑:“人家都不肯看。”甩手走開。


    魏行心想這是得了多大的絕症,三五個醫生都不肯看視。進來直奔內室,還有避嫌的心思。歐陽老夫人出來:“大人不是別人,裏麵也沒有別人,隻有兩個兒媳守著哭,請進去吧,看過給我們出點兒主意,闔家感激你不盡。”


    魏行就不客氣,進到門內,嘴巴張得半天合不上。


    能生出進宮的女兒,歐陽老大人儀表也不錯。他平時愛修飾,一把胡子飄逸光潔,麵容也總保養的紅潤,不知道他有壞心眼的人,會把他看成慈愛的老人。


    現在他滿麵髒汙,手舞足蹈讓捆在床上,嘴裏亂叫著:“打死你,殺了你,紅臉兒鬼,白臉兒老頭兒,給我過來讓我吃了你,”


    魏行也束手無措,同歐陽住出來:“老大人眼神都亂了,家人一個也不認識,隻怕撞邪。”


    歐陽住眼睛紅紅:“和尚道士都做過法,還是沒用。”


    魏行有句話難以啟齒,期期艾艾的要問沒問時,歐陽住低聲說出來:“這要是有人暗害,總得有個解藥吧。”


    魏行長長出一口氣,這句話說到他心坎裏。魏行陪歐陽住想仇人,袁家柳家葉家、水家興許族人複仇、許家是還有子嗣避出京外......


    越想越多,不要說魏行滿麵苦笑,就是歐陽住也呆若木雞,喃喃自問:“竟然有這些的仇人?


    魏行暗想,你以為呢?誰叫你結這麽些的仇。


    他留在這裏也起不到作用,不過是說幾句安慰的話,寬慰下主人的心。魏行又心裏有事,還想著他沒寫完的章程,呆上一刻鍾,對歐陽住說告辭。


    走在半路上還想這件事情,覺得蹊蹺的讓人疑心重重。歐陽老大人上了年紀,什麽病不好發,像中風、痰湧......都是他該發的病症,他一個不發不說,偏偏弄個瘋病在身上,臨老臨老一身髒汙,總有些不能見世人的味道。


    難道真的有人作祟?要真的是這樣魏行不會奇怪,料想歐陽住也不會奇怪。他歐陽家今天要謀害這個,明天要謀害那個,以前曾經謀害忠毅侯的兒子,魏行聽王恩說過。


    前情在這裏想起來,魏行搖頭歎氣,真是有人害你都算是正常的還,人家要再收個利息,還不知道會怎麽樣?


    魏行自己也有鬼胎,他借鑒這事情提醒自己,能為人緣的地方多為人,害過的人要多多的提防。


    這樣的想,心思難免沉重。步子拖拖地不知道逛到那裏時,抬起頭看,前麵一個門樓輝煌高大,在京裏能有這樣門樓的人家數得出來。


    這不是三長公主府上,魯豫駙馬的家嗎?


    魏行忙於公事,有陣子沒見魯豫,想到聞說他要往刑部裏複職,應該是不聲不響的走了門路。自己這會兒心情不佳,回去也寫不出好公文,不如看看魯駙馬去,套幾句話也是好的。


    在門上見到一個歡喜的人兒,魏行讓他帶笑:“你不認真看門,笑的是什麽?”


    門人喜氣洋洋行個禮,魏行和魯豫關係一般,他也親熱的不行:“魏大人有日子沒上門,”


    魏行心想我平時無事不上門啊,今天還算是個例外,我就沒表現出是你家裏的親近賓客不是?


    門人不管,他照自己的說下去:“大人請進,田莊子上新送來的果子,您多吃幾個。”


    魏行犯糊塗,這奴才怎麽了?這不是你說的話,這是你家主人說的才是。懵懂著進來,見遇到的家人沒有一個不是喜色滿麵,魏行隻能猜測魯豫納了小,不然就是他兒子生了孫子。


    魯豫出來見他,滿麵的恍惚。光看魯駙馬的神色,又好似讓人打過一悶棍,是件意料之外的事情。魏行實在忍不住,他要是不問,加上歐陽老大人出事,就悶上兩個葫蘆。


    不等茶水送上來,就探詢著魯豫五味雜陳的表情道:“兄弟問候疏忽,不知您府上出了什麽事情,需要兄弟出力的地方隻管請說。”


    魯豫沒有分辨他話裏真摯的真假,他現在能出來會人就不錯,再沒有多餘的精力打量別人,魯豫就告訴給他。


    “反正你明天也能聽到,皇恩浩蕩,剛才給我旨意,我官複原職了。”魯豫嘴角勾起,暢快的有了一個笑容。


    魏行麵色蒼白,手指緊捏椅子扶手,腦子裏轉悠著,他辦成了?果然朝裏有人好當官,太上皇的女婿不虧待。


    魏行又嫉又恨,自己和王恩為稱心的官職在京裏四處結交,王恩甚至為官身死,而自己還沒有摸到準消息,這一位動作在自己之後,得官在自己之前。


    魏行酸溜溜地道:“恭喜恭喜,啊哈哈哈,”笑得幹巴巴像把鈍刀。


    魯豫沒有怪他,也沒有細聽,他雙手扶膝心中起伏,想的全是怎麽感謝忠毅侯。


    他知道袁訓不要他感謝,那是個胸懷坦蕩的人,但別人不要謝,和自己應該謝是兩回事情,魯豫還是尋思著拿什麽謝他呢?


    他沉思著,魏行也沉思,盞茶時分過後,魏行壓下羨慕嫉妒恨,對魯豫道:“您又要大展身手,又可以查出無數隱藏的叛逆之人。”


    魯豫身子一震,兩眼發直。


    魏行說這話沒有別的用意,魯駙馬你不就是踩著揭發人的鮮血上的位。他不知道魯豫通過幾回袁訓不趕盡殺絕,領悟在心裏。


    官場上的為官為錢,贏者上位,輸者認栽,沒有大仇恨,平白的把誰殺絕不招來別人的更絕?


    魏行是尋話題的意思,魯豫卻讓揭開舊傷疤。他丟官在家的時候還有懷恨,但讓袁訓感化以後,深深明白他栽在柳至手底下,就是總想把這個殺絕,把那個殺絕。


    斬草除根是一句名言,不能說就不對。但這件事也斬草,那件事也除根,尋常過日子裏有這麽多需要斬和除的事情?


    魯豫麵色發青,讓他自己以前的固執和辦下的事情傷的不行。這是他也人之初性本善過,所以悔悟過來。


    支支吾吾和魏行對答幾句,話不投機端茶送客,魏行並不生氣,出來更方便他表露眼紅。而魯豫推說頭痛,到內室裏歪倒想心事。


    三長公主捧著大盒子進來,給他看:“搜羅幹淨庫房,咱們家拿得出手的文房四寶也就這一套,這還是我嫁妝裏的,不知道忠毅侯相不相得中?”


    魯豫覺得還行,道:“宮裏出來的笑話,說忠毅侯做斯文賊,偷女兒的紙張用,我才不信!一打聽,當時國子監的阮二在,一定是他,我一聽就知道是他幹的,仗著忠毅侯好說話,推給他頂缸。”


    三長公主笑道:“頂缸也好,就是侯爺也好,他為你幫忙,咱們送這好東西過去,足夠他用陣子的,也就沒有斯文賊名聲出來。”


    魯豫無話,請公主打發人這就送走,三長公主很快回來,叮嚀幾句明天到任好好當差的話,夫妻相安。


    東西送到的時候,袁訓在內宅。寶珠端著小碗,清涼的氣息滿溢房中。加福坐在父親懷裏,在她的麵前。


    “乖寶貝兒,再喝一口。”寶珠嗓子也有沙啞,但把滋潤喉嚨的湯水先喂給女兒。


    加福喝下去,也是一個沙啞小嗓子回母親:“母親喝。”寶珠也喝一口。香姐兒歪腦袋看著:“我的嗓子就沒有啞。”袁訓數落道:“為戰哥兒太賣力。”


    加福話匣子讓打開,還有興奮:“爹爹,加福當時叫好你聽到沒有,加福和母親說戰哥兒加油,還能再快些。”


    “所以和你母親就把嗓子叫啞掉,”袁訓和女兒開玩笑,香姐兒笑出了聲。


    說曹操,曹操到,丫頭回話:“小王爺來了。”蕭戰進來,是個奇特的打扮,背上一個包袱,腰裏纏著弓箭,手裏提著一個包袱。


    加福道:“咦,你拿的是什麽?”一張嘴,小嗓子還是跟塞了棉花似的。


    蕭戰把手裏的包袱給她:“給你的,祖母讓你每天吃,母親讓你一天吃三回,祖父說明天給你熬好藥,”


    加福笑眯眯:“怎麽都知道我的嗓子啞了?”蕭戰一指自己:“我說的啊。”


    寶珠假裝吃醋:“戰哥兒,嶽母的嗓子也啞了?”蕭戰一咧小嘴兒,從懷裏掏出一個扁盒子,送到寶珠手上:“祖母讓嶽母每天吃,母親讓您一天吃三回,祖父說.......”


    摸腦袋:“祖父什麽也沒有說。”


    寶珠手指他背上的包袱:“這個更大,難道不是給嶽母的?”蕭戰解下來,又把腰間纏的弓箭---這是背上沒處放,纏在腰帶上---也解下來。


    包袱有份量,小王爺一咬牙一瞪眼,一隻手拎著送到袁訓腳邊。然後雙手抱住弓箭上來巴結:“這些是祖父讓帶給嶽父,嶽父,教我多出箭。”


    寶珠和香姐兒湊上來看,見包袱裏是一疊子上好紙張。加福奇怪了:“這不是我用的嗎?”蕭戰解釋:“嶽父喜歡。”加福更納悶,問道:“爹爹,你喜歡怎麽不對加福說呢,以後加福不用了,加福留給爹爹用。”


    袁訓在她小鼻子刮一下,含笑盎然:“你少說一句吧。”加福不明白,點一點頭還是疑惑。


    寶珠悄悄道:“從此以後,賊名兒算去了?”袁訓沒好氣:“你也少說一句。”


    出去教一回蕭戰射箭,再進來看著他和香姐兒又拌上嘴,袁訓若有所思。寶珠見狀問道:“你想沐麟了?”袁訓微歎:“是啊,這孩子要是有戰哥兒一半,我也就放心了。”


    ......


    金燦燦的莊稼地似一團火,熾烈的日頭也似能曬化人。田壟邊的母子兩人汗流浹背,對著田地欣喜。


    兩三個農夫打扮的人千恩萬謝:“今年雨水不多,多虧沈夫人沈公子指點,我們及時的蓄滿水,才保證今年有飯吃。”


    這裏空曠,背後馬蹄聲傳過來,他們轉身,看到三兩騎快馬過來,頭一個人身著官袍。


    沈沐麟招動小手:“父親快來看,這是我和母親種的,很快就有新麵粉吃了。”


    沈渭百感交集。


    他嬌滴滴的表妹,他酷愛一切完美的兒子,大日頭底下衣衫讓風吹得淩亂,可能從田裏剛出來,有明顯的泥土痕草葉子勾上。跟她們在京裏時的嬌氣相比,這才真的是完美。


    而且幫助沈渭官聲很多。


    農人們跪下來:“草民見過沈大人,沈大人攜家眷到此,是草民等的福氣。大人請看,今年的莊稼長的多麽好啊。”


    沈渭扶起他們,見妻子昔日白嫩的麵頰讓曬得通紅,取出帕子給她擦拭。


    沈夫人從來不怕丈夫當眾給自己溫存,她借機說句悄悄話:“六姐兒來信沒有,香姐兒的莊稼是不是也種的一樣好?”


    沈渭和她相視而笑。


    從小,沈大人是心愛表妹的,表妹在諸多表兄裏也隻粘著他。長大後成親順理成章,一讓再讓也依稀尋常。


    但隨著長大,知道自己妻子的嬌縱比別家的不同,沈渭在外麵要臉麵,還裝出過大丈夫模樣。


    直到沈夫人往袁家小鎮去探親,讓誰看到不好,卻落在梁山王蕭觀的眼裏。


    從此沈渭成了蕭觀的笑柄,對妻子附帶的也有些不滿。這種不滿跟他小時候跟表妹生分,表妹找來全家人逼著他低頭的不滿一樣,不過是心裏翻騰翻騰也就偃旗息鼓。遇到合適的時候,再出來翻騰翻騰。


    但隨著出京撮合兒子和香姐兒的親事,妻子一天天自立堅強。像她這種以自我為中心養大的嬌嬌女,接到忠毅侯夫人的信以後,變成以香姐兒的喜好為中心,當然寶珠收到沈夫人的信,也以沈沐麟的喜歡為中心約束女兒。


    在沈渭看來真難得。


    一個他認為不可能扭轉的人,因此隨著改變良多。


    以前坐在十八層錦墊上還嫌粗糙的小表妹,隻因為香姐兒忽然種莊稼,她從播種、施肥、鋤草......樣樣帶著兒子來上一遍,千方百計,想盡動聽的名詞讓兒子產生興趣,隻為他和香姐兒興趣相合。


    而沈沐麟喜歡的地方,寶珠也會想法子讓香姐兒喜歡上。


    江山難改本性難移,扭轉個性是最難的事,但兩位母親做起來並不難。因為這一對都有同樣的癖性,天生喜歡好看的東西。


    種莊稼髒苦累是不是?


    又不是讓小沈公子從頭種到尾。


    他隻是幫忙料理肥料,這個髒一些,再就幫忙注意產量,博得農夫大力讚賞。沈渭也為兒子動用職權,把他治下的種地好手全找來,對兒子傳授經驗。


    他要是把治下所有唱戲的弄來家裏,隻給妻子兒子聽戲。他要是把治下所有耍百戲的弄來家裏,隻為妻子兒子取樂,沈渭早就讓彈劾。


    但他為民生,為收成,一家三人都讓人誇獎不說,小沈公子以前的清高、孤傲名聲也消失,換成有抱負的好少年。


    沈渭也對妻子刮目相看,又一層的喜愛上她。


    其實說白了,夫妻為的是小夫妻和和美美,隻有這個原因。


    取出折扇為妻子扇著風,和農人們寒暄。沈沐麟沒有反對,他沈家的家風就是先照顧老婆,和幼小的孩子。麟哥兒你大了,自己煽得動扇子,你就自己煽吧,還有,給你以後的媳婦兒煽。


    說不到幾句,沈渭假裝剛想到:“家裏有貼子,”沈夫人心跳加快,眸子也因期盼更燦爛,害怕失望嘴唇哆嗦著:“哪家來的?”


    “好幾家,高家張家楊家他們。”


    沈夫人情不自禁攥緊丈夫衣袖,屏氣問道:“為什麽請我們?”


    “不是請你們吃飯,是省城裏來了一位吹笛子的大家,高家張家楊家不正為孩子們尋樂曲先生,花重金人家才肯到我們這小城裏來,明天在鼓樓後麵的高台演奏,和我商議半天借高台,看在給你們母子下貼子的份上,我才答應。”沈渭對妻子眨眨眼。


    沈夫人歡呼:“好哦。”


    沈沐麟詫異:“母親為什麽喜歡?”


    沈夫人掩飾道:“你喜歡吹笛子,她是大家,母親為你有名師喜歡。”


    沈公子孤介自傲的性子早就養成,不屑的撇撇嘴:“母親對我說過,沽名釣譽的人很多,明天聽聽再說她好與不好。”


    沈夫人附合道:“也是。”見兒子回過頭又去看金黃如流彩的莊稼地,沈夫人更湊近沈渭:“是她嗎?”


    沈渭微笑頷首。


    沈夫人眸子定住,光彩從瞳仁裏綻放出來,兩滴子淚珠也出來。沈渭給她拭去,低笑:“激動了不是?”


    “我以為,”沈夫人低低哽咽:“我以為她不來了,不不,就是太後不記得,六姐兒也不會忘記。”


    沈渭輕拍她,示意不要讓兒子發現。提高嗓音:“我接你們回城,我覺得我兒子吹的最好,哪裏還有大家?沐麟,明天你認真的聽,她果然比你好,你就跟她學。要是不好,你還自己學。”


    沈沐麟開開心心地答應,和母親跟父親回城。


    第二天一早,沈夫人開始折騰。紅色衣裳有身份,但來的是太後麵前的紅人兒,再怎麽紅越不過她。


    黃色衣裳是不是過於俏麗?


    綠色的又暗沉不是?


    等到她出門就晚,到鼓樓後麵的高台見人山人海。


    莊稼因這裏地氣的原因,剛泛黃,還得兩天收割,百姓們聞風而來,擠一個水泄不通。


    沈大人的公子全城有名,還沒有親事,又有一把好短笛,自從沈大人到任,全城稍有名氣的小姑娘全學樂器。聽說是大家到來,頭天晚上就讓家人占好座位,今天早早的到來。


    見沈家下車,高夫人張夫人楊夫人迎上來,滿麵堆笑道:“看看這個熱鬧勁兒?都喜歡不是。我對沈大人借這地方時,沈大人你還說這是官府的地方,不能亂用,您今天看到了,這就是民心所向,都喜歡樂器,都愛高雅。”


    沈渭跟女眷們不多話,把夫人丟下她們聊天。帶著兒子沒走幾步,小姑娘們過來,一張張小笑臉兒似朵朵鮮花。


    “沐麟,你看我的這個笛子跟你的一樣了吧?”


    “沐麟沐麟,我的荷包跟你的一樣了吧?”


    “我的簪子又重打一遍,跟你從宮裏出來的簪子很相似呢,”


    沈渭微笑,把兒子也丟下來,和手下官員本地士紳去說話。


    高家是本地官員,高大人又敲打上來:“這端午節的,大人您沒往家裏送節禮?”


    沈家是京裏大族,沈老大人曾是兵部侍郎之一,在外省也有一定的名氣。沈渭不想讓人猜出他的身份,因而猜出沐麟就是忠毅侯的二女婿,路又遠,過年過節隻通信而已。


    他並不是想禍害全城的小姑娘,他早就說過兒子不許這裏的親事,他怕的是兒子飄逸俊秀,名聲傳到京裏,讓香姐兒知道這一個是她的小女婿。


    相見有日,相見也必須是特定的時候。為小夫妻見麵的那一天,袁訓夫妻在京裏籌劃,沈渭夫妻在外省籌劃。


    這不,太後都打發人過來,沈渭更不能因為眼前看似不要緊的疏忽,而把小夫妻和好耽誤。


    他索性不說,也看得出來兒子一天不許親,全城和附近城市的小姑娘全不安心。


    孩子太出色,你就是許了親,也有人家不安心。


    沈渭沒有內疚,高大人來言,他去語以對。


    “路遠,過節我從來奉上銀兩,這個最省事,也不擔心路上貨物損壞。”


    高大人連連點頭:“大人想的周到,大人雖一直不肯賜教家世,但大人風範除去京裏的世家誰能相比?”


    沈渭輕描淡寫撥開:“我說過了,我家裏世代書香,京外居住。”


    高大人還想再問,有人來回:“大家到了。”沈渭讓一起迎接。


    高大人心裏嘀咕,我早幾天說接這位大家來,你沈大人還不當回事,今天你卻迎接?


    總覺得有古怪,但此時不方便問,高大人讓沈渭在前。


    從背後看年青的沈大人,更英挺的似株參天樹。他身材高大,氣質儒雅,到任沒幾天就迷倒不少姑娘們。


    一打聽,沈大人沒有妾,頭一年為進沈家的門,把沈渭折騰的不清。


    第二年姑娘們消停,小姑娘們又為小沈公子瘋狂。這位沈大人還是個不領情名聲,他的兒子沒有親事他半點兒不急,而全城的人家,甚至還有兩家從省城過來同他提親,女家相中男家,他也不答應。


    有人因此對他懷恨,背地裏彈劾他,但奏章到了京裏如石沉大海,再沒有消息回來,那人也就知難而退。


    這些事情高大人都知道,因為他有個女兒和沈公子年紀相當。高大人沒有貿然的求親,而是掂量過別人碰的釘子以後,往京裏托人打聽沈渭家世,也沒有好的回複。


    這位京中出身,一看就儀表不凡的沈大人,好似從地裏鑽出來就豐采過人,有人說過他當過將軍,但高大人也沒能弄來他的詳細履曆。隻知道一打聽他,省城裏原來熟悉的大人也就不熟悉,一推到底隻是搖頭。


    越是神秘,高大人越不服氣,越想和沈渭攀個兒女親家。他是有機會就詢問沈渭來曆,就像今天,但還是沒問出來。


    等待大家馬車到來的時候,高大人心思還是轉在沈家的親事怎麽這麽難定上麵。


    馬車從綠林中穿行而來的時候,小沈夫人微白了麵龐。那宮車的式樣,在外省的人眼裏不過是個新奇。隻有她知道,來的這位夫人品級不低。


    太後太後,她無聲的喃喃,熱淚濡濕眼簾。


    出京的這幾年裏,她相信寶珠,沈渭相信袁訓,但兩個人都擔心太後不悅,把這親事取消。


    每一回收到寶珠寄的宮裏新式樣東西,夫妻們都要感激泣零。


    這本來是兄弟們身份比肩的一門兒親事,因為袁訓身份的一躍而起,小兒媳的長姐許給太子,三妹許給梁山小王爺,而造成不能忽視的傾斜。


    夫妻們惴惴不安,互相安慰,京裏沈老大人夫妻時時不敢放鬆,都有鬱鬱積在心底,在今天痛快的釋放一空。


    高夫人還裝親密對沈夫人道:“這車從沒有見過?”沈夫人默默地回她,這不是一般人可以使用,而且是宮裏行走的最多,所以你不知道。


    宮車近了,沈夫人目不轉睛,見車簾打開,兩個儀態不凡的丫頭扶下一個中年婦人,沈夫人驚喜交加。


    是她!


    她認得,太後最寵愛的名家。她擅長各種樂器,曾有過飛鳥駐足的傳聞。


    沈渭在男人們中為首,沈夫人在女眷中為首,夫妻們帶著大家拜見過,高台上準備停當,一張錦墊鋪陳,中年婦人跪坐上去。


    她取出一把短笛。


    沈沐麟和小姑娘們瞪圓眼睛,這短笛和沈沐麟的一樣大小,不過她的是白玉,沈沐麟的是碧玉。


    沈沐麟傻住眼,母親說有一樣笛子的就是我媳婦,她她她,她應該是我祖母輩才是。


    鳴音初起,一聲,就把沈沐麟和在場的人全吸引住。


    沈沐麟有個得意的笛子,沈渭也會幾手,教兒子吹的悠揚,但遠不如這位夫人吹的動聽。


    笛子在她唇中,好似有了生命。竹林也好,風聲也好,綠葉展開也好,全活生生的出現在眼前。


    間中有鳥鳴叫,這天氣又是五月花木茂盛,鳥雀喧鬧的季節。很快,有幾隻鳥在樹枝上停下來,和了幾聲。


    樂聲轉換間,慢慢的,停下來的鳥兒越來越多,有的聽到與自己相仿的聲音,也揚頭鳴叫幾聲。


    一曲終了,全場的人沸騰。會欣賞的人還沉浸在裏麵沒出來,不會欣賞的人出來的快,大聲稱讚著。小姑娘們則爭著圍上去,手裏都有一把短笛:“教我,到我家去,”


    “我家給你的銀子多,”


    “我出更多。”


    中年婦人站起身,在小姑娘們鶴立雞群,麵容威嚴的把全場掃視一遍。


    她的樂聲柔和,但她的人極具傲慢:“怎麽,你們也知道我在找徒弟?”


    沈夫人的眼淚唰地流下來,這是寶珠在信裏說好的話,這是......太後用心良苦。


    高夫人吃驚:“你怎麽了?”


    “太好聽了,”沈夫人用這句話來掩飾自己。


    高夫人放下心,丟下她去照看女兒。她的女兒高姑娘正在跺腳發脾氣:“父親母親不給我請來,我以後不吃飯不睡覺不理你們!”她手中的短笛也是白玉製成,但水頭兒也好,做工也好,都不如中年婦人的。


    高夫人就問中年婦人:“請問您收什麽樣的徒弟?我女兒可以嗎?”這個人太傲慢,高夫人不得不客氣些。


    中年婦人冷冷道:“我收徒弟就一個條件,”舉起白玉短笛:“這是前前朝的名匠製成,我隻收擁有那名匠作品的人!”


    她清冽冽:“世上最難的,是緣分。”


    小姑娘們一回頭,把目光放到沈沐麟身上。


    沈沐麟取出自己的短笛:“我這個不知道是不是?”


    中年婦人接在手裏仔細觀看:“是,你這個是的,”她再仔細觀看沈沐麟,在他英俊的眉眼間流露出笑意,詢問道:“還有一個呢?”


    沈沐麟道:“我隻有一枝。”


    中年婦人恍然:“那就還有一個有緣人。”


    沈沐麟放下心,看來你不是我的小媳婦。有趣上來,他問道:“母親總說還有一個一模一樣的,這是真的?”


    中年婦人笑容可掬:“是啊,你的這是對笛,有兩枝。”


    沈沐麟笑道:“為什麽它們不在一起?就像我養的鳥兒,全是成雙成對的,也不孤單不是。”


    中年婦人越發的可親:“天地間鍾秀之物,吸收天地間的靈氣,再為有緣人所得。它們的作用就是把有緣人帶到一處去,你呀,你有一個有緣人在等著你。”


    沈沐麟格格笑道:“那她早點兒來吧,不然這笛子多寂寞啊。”


    高夫人聽傻眼,這句句是說我女兒不是沈公子的有緣人。再一想,哎,你的傲慢呢?你的高冷呢?你對上大家夥兒就拒人於千裏以外,對上沈公子你就親切了?耐心了?這是怎麽回事情。


    中年婦人何止對沈沐麟親切,簡直是慈愛:“我自幼學樂器,師傅命我年過三十方能收徒。為尋徒弟,我離家已有五、六個年頭,”


    沈渭夫妻忍俊不禁。


    中年婦人悄悄的瞪他們一眼,再對沈沐麟胡扯下去:“幾年裏隻遇到你一位,敢問公子你是誰家的,可願意跟我學樂器,你要是答應,我有好些東西送給你。”


    負責從省城請她的人愕然,這一位在省城也是不理張三不理王二,到了這裏就大變模樣,你這是怎麽了?


    ......


    “收拾上好客房,請我先生住下。”一進家門,沈沐麟就吩咐家人。沈渭夫妻陪中年婦人隨後進來,沈夫人把兒子支開:“難得先生肯教你,你要親自去看著收拾,才是為弟子之道。”沈沐麟就走開。


    沈渭夫妻對著中年婦人拜倒:“見過君夫人。”


    君夫人笑吟吟:“太後有口諭。”沈渭夫妻恭恭敬敬行了大禮,君大人宣道:“命沈沐麟悉心學習,須得般配二姑娘。另,命沈渭好生教養成人,不可委屈二姑娘。”


    沈渭不時懸吊的心也落下來,他雙手伏地熱淚湧出:“臣領旨,請太後洪恩。”


    請君夫人上坐,沈夫人迫不及待:“香姐兒好嗎?”君夫人笑道:“二姑娘聰明極了,如今在學撫琴,太後見教她的人總分不開身,就把我從宮樂上打發來,命我務必教的沈公子學會,方許回京。”


    袖子裏取出包裹層層的一個匣子,裏麵是一個玉色七巧繡如意同心的香囊。


    “這是忠毅侯夫人親手所繡,一個在二姑娘手裏,這一個是沈公子的。”


    沈夫人雙手捧住,覺得滾燙火熱,好似捧的是親家夫妻不棄前言的心。


    ......


    寶珠收到君夫人和沈夫人的信時,恰好是香姐兒過生日的前一天。她也放下心,不是隻有沈渭夫妻才不放心。默默的感激下姑母,抽出繡線,又開始做香姐兒和沈沐麟的東西。


    一年到頭,寶珠做二女兒小夫妻的東西最多,做沈沐麟的還得背著孩子們的。


    袁訓陪她一會兒,見星月上來,說出去走走,帶馬往野湖上來。


    柳至早在這裏,老習慣拋來一瓶酒,問道:“你要他怎麽死?”


    “人老還那麽心壞,不是你我不愛殺人,早就放倒他。”袁訓灌一口酒,抹抹嘴角道:“我全弄清楚,主張對我兒子下藥的人,就是那老的!”


    手在柳至肩頭一拍,是柳至幫忙,袁訓才能不動聲色從歐陽家找出解藥。


    柳至知道這是表示他沒有忘記,柳至淡淡一笑,再道:“歐陽住一門心思還是想起複,他見到魯駙馬起複,約齊幾個丟官的京官活動,拿魯駙馬當話頭。”


    “你的意思呢?”袁訓反問。


    柳至沉下臉:“你知道我恨死他!不但我恨他,你也要恨他!”


    袁訓裝不懂:“我為什麽要恨?”


    “皇後娘娘是你的親家,是壽姐兒的婆婆!歐陽容妃屢次加害娘娘,我不忘記,你也不許忘!”柳至火氣上來。


    袁訓哦上一聲:“那你不想讓他起複當官?”


    柳至驚駭:“你想讓他當官!”


    袁訓詭異的一笑:“你忘記了,父喪要守三年孝。”


    盞茶時分的寂靜以後,柳至親昵的笑了,用拳頭在袁訓身上輕捶:“你這個壞蛋,把我嚇一跳。”他有幾句話就沒有問。


    等到和袁訓分開,柳垣接著他在空巷子裏行走,那古怪的疑惑重新到柳至心上。


    從去年皇後說出嬪妃們對她不敬,柳至就一直安插人手,想把歐陽容害死。


    但不管他怎麽用心,歐陽容跟沒事人一樣。柳至對自己的把握極大,每一出手不中也不遠。但回來的消息歐陽容安然無恙,他自驚自怕,知道事情不對。


    在宮裏能害人也能護人的,最大嫌疑是太後。隨後柳至電光火石般想到,太後都能讓自己下不了手,那歐陽容憑什麽能對加壽下手,對皇後下手?


    這個想法擾得他一宿一宿的睡不好,幾回他想問袁訓,最後又壓回去。


    好兄弟和官場詭譎讓他喘不過來氣,但幸好今天袁訓吐露的消息讓他短暫地鬆快。


    歐陽老大人那胖胖好似很慈祥的麵容出現在眼前,柳至暗暗咬牙,老東西,你早就應該有今天了。


    回身叫柳垣:“歐陽住要起複,你不要攔他。”


    “啊?”柳垣張大嘴。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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