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理,蕭邃明白,他也不糊塗。


    吳王乃是先帝正兒八經的皇子,生母樊氏,在先帝一朝位列二品充儀,晏平元年晉淑太妃,如今已然故去了。蕭遏小蕭逐三歲,武耀十六年時,二人同時封王,說起來,也算平起平坐。


    昔年兩王爭位之前,蕭遏便已先一步北上就藩,至今十數年,其在北境封地,可謂經營良久。這樣的人,若然沒有此番悔婚之事,待來日與一等顯貴的趙氏結親後,必將成為蕭逐的心腹大患。


    北林趙氏,雖已淡出朝野,但根深蒂固,論及富貴與積威,無人能及。是做天子的肘腋之患,還是與這樣的一族高門結仇?


    蕭遏的選擇,很明白。


    蕭邃徐徐慮道:「老六此舉,若為避禍,倒是當真狠得下心。」


    顧子珺卻說:「可若隻是一時之避,背後另有圖謀的話……」


    兩人目光相撞,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


    這時候,外頭遠遠傳來些聲響,顧子珺轉眼望去,便見一女子疾步而來,身量窈窕,卻氣勢如虹。


    章亭侯小小年紀時,便追隨太子殿下左右,見慣了人間美色,饒是如此,待看清這一身火氣的女子時,他也不由一怔。


    像,是真像。


    雖不及曾經那人美豔,但於當今天下,恐也不會再有能出其右的皮囊了。


    「這位便是王妃娘娘吧!」手中折扇悠悠打了個轉兒,顧子珺回身看向蕭邃,拱手賀道:「殿下好福氣,可是得了位絕色佳人呢!」


    裴瑤卮來得急,沒顧上浴光殿還有旁人,乍見這人,驀然一愣,想了想,卻福至心靈。


    她福身見禮,「章亭侯有禮。」


    顧子珺微微一訝,笑意深長:「王妃很聰明呢。」


    蕭邃見她這般神色,頗為上心,「出什麽事了?」


    顧子珺素來是有眼力的,未等王妃說話,便已先行出言告退。


    瑤卮與他別過,上前直言問道:「吳王毀了與趙氏的婚約?」


    蕭邃不由蹙眉。


    相識以來,他還是第一次見她如此明著失態。


    但是,為吳王?還是為趙氏?


    他重新坐回去,長指覆上琴弦,悠悠道:「你很關心?」


    裴瑤卮當然關心。


    自己的親表妹,遭遇蕭氏男兒的悔婚另娶,似曾相識的路數,似曾相識的恥辱。


    這件事便似一記悶棍,毫不留情地將她打回了十年前。


    她不知今日的表妹沅珈,是否也如同當年的自己一般,閨中待嫁時,滿腔歡喜盼白頭,驟聞悔婚訊,隻餘一片芳心碎滿地?


    她義憤填膺處,恨不能活剮了蕭遏,可眼前這人,卻一味地置身事外,熟視無睹。


    「殿下難道不關心?」蕭邃如此這般,愈發惹得她怒火煊赫,一時忘了‘相蘅’的身份,嘴上也沒了把門的,「嗬,我倒忘了,吳王殿下這般,可不正是效仿兄長才有的作為?當算是楚王殿下教導有方啊!」


    蕭邃挑眉,抬眼看向她,隻見女子一向溫和柔婉的眼眸,此刻卻是鋒芒畢露,極盡倔強。


    這副目光,配著這張臉,一下子便送了他一記恍惚。


    「你再說一遍。」半晌,他道,語氣冷靜,不帶半點情緒。


    裴瑤卮隻當他氣著了,換做往常,她自然不會這般惹他,但事涉舊傷,此時此刻,她腦子裏隻剩了‘翻舊賬’這三個字。


    「再說一遍?」她冷笑,「殿下要我再說一遍什麽?是說吳王殿下好教養,有學有樣,還是楚王殿下開了先河,上梁不正?」


    蕭邃沒有動怒。


    甚至於,他眼角眉梢,竟依稀可見一絲莫名的笑意,如同忽然發現了什麽新鮮事兒似的。


    「你是為裴瑤卮不值嗎?」他緩緩起身來到她麵前,俯視著她,定定地問:「你恨本王?」


    裴瑤卮脫口失笑。


    從他嘴裏聽到自己的名字,這感覺,很是稀罕。


    過近的距離,她深吸一口氣,昂然抬首迎上他的目光,不閃不避:「殿下以為呢?」


    「你曾說你對我銘感五內,一心認我為夫君,夫唱婦隨。」這會兒,他唇角微彎,笑意已然輕顯,說到此處,還有意點了下頭:「本王差點就當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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