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完錢後那人叫她指了個樹蔭讓她等著,自己袖著手還站原地。


    吳桂花看這半天也明白了:這人手上沒有現貨,大約要等攢夠客戶一次性提貨。這種陣仗,在不許做生意的舊年代,她也遇到過。隻不過那些人沒這些人橫,說多少是多少,一點價都不給講,一個個的全是黑心鬼!


    吳桂花在心裏忿忿罵幾句,瞅著樹蔭下一個看上去比較和善的宮女跟她搭話,問了幾句才知道,原來西掖廷外麵還有個夾城,是內教坊,從內教坊出去,才是真正的宮外。


    之前那些侍衛說的班房也在夾城之外,整個皇城,除了侍衛,隻有他們這些有出入腰牌的太監們才可以自由往來內外宮掖,這些人自然不缺求他們夾帶東西的,難怪這麽橫。


    她沒等多久,那些站牆根兒的太監們就像約好似的,彎著腰從側門魚貫而出。過了約小半個時辰,他們又提包挎籃子的回來了,後頭還跟著兩個推小車的,守門的侍衛連看都沒看便揮手放行。


    吳桂花跟在新認識的朋友王翠娘後麵拿到了自己的東西。她思來想去,隻買了一斤鹽,兩根蘿卜,還有一斤壅菜和韭菜,以及三斤麵,準備把今天對付過去再說。


    即使是這樣,王翠娘也嚇到了:「你不是三等宮女嗎?」


    吳桂花也發現了不對:來正定門買東西的人少說有七八十,但像她一樣買新鮮菜的,最多不超過五個。像王翠娘是買了兩副藥,說是煎給自己生病的小姐妹吃,除了買藥的,大多是買剪刀,針頭線腦,粗布等生活用品,還有買果子糖塊糕餅的,都隻買一小包。


    吳桂花趕緊擋住四周探究的目光,把東西用包袱皮包嚴實請教王翠娘,王翠娘說:「我們吃住都在宮裏,又不是不給你吃飽,你作何要花這些冤枉錢買菜?莫不是你在你們宮裏管著小廚房,有娘娘交代下來要吃的?」


    這樣一說,王翠娘眼神頓時一變:即使是普通宮奴,有主子和沒主子的也不能比,如果這個醜丫頭有主子,那好好巴結巴結,說不定她也有攀上貴人的那天……


    吳桂花恍然,原來宮裏給什麽吃什麽才是常態,像她這樣大老遠跑來買菜吃的,還是這些宮人們眼裏的有錢人?


    皇宮裏混得連青菜都吃不上,這也太慘了!


    吳桂花不由感歎:都說京城居大不易,可京城隻要有錢,想買啥買啥,便是沒錢,還可以敞開了賺錢。她們這些宮女死守著這點份例,想吃口新鮮菜都難,宮城居才是真正的是大不易啊!


    劉八珠該多能幹,才置辦得起這一套家什,還把虎妹平安拉扯大喲!


    這場半公開的交易持續到遠處位於皇城正中鍾鼓樓鍾聲響起的那一刻,隆隆的鍾聲中,整個皇城的白天正式開始。


    那些偷摸到正定門買東西的宮人們如涓滴入海一般,沒出西掖廷便散得幹幹淨淨。


    王翠娘熱情地握住吳桂花的手:「我就在前麵那座宮裏住,有空了你來看我。」這個不肯透露自己來路的醜丫頭,已經成了她眼裏搭向貴人的天梯。


    吳桂花嘴裏「嗯嗯啊啊」,心說:司苑局的地盤,打死我都不會去。


    為了表示相交的誠意,王翠娘主動告訴她,正定門的交易幾乎整個宮的下人們都知道,但如果撞到哪位女官或大太監手裏,遇上對方心情不好,斷你個「私通宮外」的罪名,一條小命就交代了。這也是大部分宮女太監們隻買輕巧易攜帶的小物件的原因,至少不會叫人一眼看出不妥授人以柄。再者,出門要有正當緣由,萬一路遇貴人盤查,也好應付過去。再有就是在這裏交易的人雖說大部分是西掖廷的人,但偶爾東掖廷和其他宮室的宮人們也會來。如那個神情冷淡,誰都不理的青衣宮女,她就是麗妃宮裏的人,麗妃現在風頭正勁,一定不能惹到她,雲雲。還有那個皂衣寬臉的太監,據說他的幹爹在宮裏是……


    吳桂花揣著一肚子的宮廷八卦避著人回了重華宮,原還說今天多買些麵,叫虎妹吃個夠本的,但在這連買個東西道道都這麽多,還是謹慎些好。


    由此不免再多歎一句,養兒不易,也不知劉八珠怎麽背著人弄來這麽些物資。


    吳桂花不是那容易消沉的人,感歎兩句回身進了廚房,把早上買來的麵勻出一半和了發麵,自己扛著鋤頭轉頭又去了小院子。


    那小院子以前應當是個花圃,泥土鬆軟有粘性,半尺之下仍然很濕潤,是上好的土地。難怪多年沒人照管,野草長得比人還高。


    看見這麽好的土地被荒廢,吳桂花心裏就疼得慌。因此前幾天她把收來的幾顆野韭菜,馬齒莧等能食用的野菜全收了種子放在廚房裏育種,自己勾著腰將這些整理完畢的土地細細翻了一遍。


    這是她做熟的活,到大門被叩響之際,她已經忙完地裏的活,回廚房開始蒸饅頭了。


    這回來的是個不認識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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