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過酒後,雙頰也暈紅起來,更添風姿,惹得旁人頻頻側目。


    偏偏最想吸引的人的目光竟不在自己身上,而是落於案上,不知在出神什麽,杜茵不由暗惱:「太子殿下……」


    薑與倦握著酒盞的手遲遲不動,聽到這一句喚,才抬目,將酒一飲而盡。


    他起身,歉意道:「孤宮裏還有卷宗,失陪。」


    冬風夜來,月滿如盤。


    從宮苑傳來的絲竹聲隱約入耳,白妗轉過翠竹林,攏了攏身上小襖,這是常嬤嬤特意向司衣局批下的,說是如今身份不同,需得體麵些,便給她們添了件新衣。


    今夜太子回宿東宮,眾人皆知道意味著什麽,五名婢女被勒令在房中好生準備。


    白妗卻偷偷溜了出來,她打算尋楊恣一趟,向他討個東西。楊恣如今身份,是東華門守門的一個小侍衛,品階過低,出入內廷多有不便。


    遠遠地看見身穿玄色侍衛袍的楊恣,手裏握著個什麽發呆,暗紫色,大概是個香囊。


    白妗繞後,習慣性地一拍他肩:「呀,師兄,這是與哪個好妹妹的定情信物?」


    楊恣一低眉,便看見白妗湊過來的臉蛋,眼睛笑成月牙狀,誇張而不懷好意,遂將香囊收入袖中。


    帶她走到牆壁暗處,楊恣這才低聲責備:「莫要胡言。」


    白妗眨眨眼,朝他伸手:「跟師兄討一樣東西,允了師妹,我就不把這件事告訴師父。」


    楊恣:「……」


    「你要什麽?」


    白妗悠悠吐出三個字。


    「化元丹?」楊恣不解,「你要那東西幹嘛?」


    「有備無患。」


    「聽說你進了通明殿?」楊恣摸出袖袋,丹藥一般都貼身放在其中,邊問,「莫非你想從那太子身上下手?」


    白妗:「說來話長,全是意外。」


    神秘道:「也是天意。」


    丹藥到手後,白妗揮手道別,楊恣在她身後皺眉,嘀咕了幾句。


    白妗將化元丹含在唇齒之間,一股草木清香悠然散開,感覺到全身筋脈如泡在酒中酥軟,她知道這是丹藥起作用了。


    想起楊恣交代的,此物的效用僅可維持六個時辰,六個時辰後筋脈會恢複與平常無異。


    不免蹙眉,教主不是向來自詡煉丹聖手?怎麽製出來的成品都不怎麽頂用。跟那些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也沒差嘛。


    這話要是被他們教主聽著,估計得倒吊她抽上三十鞭。


    幸好天高皇帝遠。


    白妗揀了近路走,蛋白色的月光下,積雪堆在路邊仿似碎銀。


    卻看見有個人站在樹後,這棵梧桐樹有二人合抱般粗,那人背靠樹幹,半倚著有些氣力不支。


    白妗目不斜視,就當自己沒有看見,忽有些微的酒氣傳進鼻腔,氣味極為誘人。


    白妗擺過頭,與人對視一瞬,愕然:


    怎麽是他?


    不免歎了一聲冤家路窄。


    薑與倦眼神卻恍惚,神色迷蒙。方才他飲下杜茵奉來那杯酒的一瞬間,就知不好。


    毓明太子素日裏酒量是不錯的,可他獨獨碰不得一種名叫「楊花落盡」的美酒,於他而言,此酒入喉的後勁足以媲美燒刀子。


    這致命弱點連斬離都不知道。


    那杯酒,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


    看見白妗,薑與倦隻當是個過路的宮婢,便招手道:「過來,扶我一把。」


    白妗摸不準他此言是否有深意,但一想自己易了容,又服化元丹,有什麽懼怕?現下倒是個接近他的好機會。


    遂規矩地行個禮,向他步步靠近。


    看清他一身緋色,領上一圈雪白狐毛掩在下巴處,輕掃來去。此時正垂著眸,低低呼出一口氣,白霧在空中逸散。


    溫文爾雅的麵容沾染緋紅,一路染到耳垂。


    他轉過臉看她,眼波流睇,長睫撲閃。


    白妗有點不是滋味,看著這張臉心情複雜,大概她以後都不敢吹噓自己是「醉美人」了。


    白妗垂下頭,伸手去攙扶他,他身量比她高,幾乎有種籠罩下來的壓抑感。


    她卻心思急轉,酒香混合花香,花的香氣是梅花,他從哪裏沾染?


    隻有宮苑種了梅樹。那麽,他是剛剛從宴會回來?可身邊為何沒有一個侍從?


    如果太子醉成這副模樣,也沒人發覺,那隻能是他自己不想讓人發覺。


    為什麽?


    薑與倦視線不明,嗅覺卻靈敏,這宮婢身上的氣息雖混雜著草木的清新,仍辨出些微的熟悉。


    但一時又想不起在何處遇過,於是穩了穩心神,借她的手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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