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有沒有?」陸蕪翻了個大白眼。


    「有!」大牛搶在弟弟之前回話,免得嘴笨的弟弟一個不小心真的被首領給砍了。「大堂那裏有人求見首領,說是什麽涼州衛的。」


    涼州衛?陸蕪壓根忘了這個人,轉頭望向司儒之,倒是後者若有所思,沉沉地一哂。「終於來了。你們先去通傳,說我和首領馬上就到。」


    大小牛如獲大赦,急急謝恩後,拔腿就要逃。


    這時候陸蕪一句淡淡的話由後頭傳來,「你們兩個既然覺得我彈得好聽,下回我練琴時就在旁邊伺候。」


    兄弟倆同時一個踉蹌,差點沒跌個狗吃屎,哭喪著臉急忙通傳去了。


    待他們一走,陸蕪哼了一聲,才恢複笑臉對著司儒之道:「大人,你說的涼州衛我想起來了,什麽歐陽的嘛!他們究竟是來幹什麽的?」


    「是來找我的,但是……」他遲疑了一下,「也是來找你的。」


    「找我?找我做什麽?」


    「現在來不及和你解釋,到時候你就知道,你隻需先有個心理準備。我教你的東西,你有幾分把握?」司儒之反問她。


    「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她拍了拍胸,表情很自信。


    「那麽,等一下就看你的了。」他神秘地一笑。


    「看我的?」她不明白他賣什麽關子,不過她相信他不會害她,便從善如流地道:「看我的便看我的吧!反正大人你說的一定是對的。我先把琴放回去,再去看那什麽勞什子的歐陽大人,總之什麽都聽你的!」


    司儒之望著她的背影,心中因她的話而騷動。其實以他的個性,應該很不欣賞陸蕪這種沒耐性又殘暴的性格才對,但她的努力改變他全看在眼中,加上她對他全然的信任與崇敬,說不定還有些……愛慕,著實令他有些感動。


    「唉,小姑娘,你可是在撩撥我?」他喃喃自語。


    涼州衛位於黃河以北方,平時在最前線抵禦狼族侵略,也是與大漠通商的重要據點,因此重要性不言而喻。


    指揮使是涼州衛最大的官,統領地方軍政。在司儒之前往金虎族之前,就知道朝廷行文涼州衛指揮使對於他在金虎族的教化一事要全力協助,所以身為指揮使的歐陽僉,於情於理都應該來看一下。


    照理說,涼州衛與金虎族互為犄角,護衛中原,平時該互通聲息、彼此接應才是,然而雙方卻從不相見亦不相識,原因全出在歐陽僉這個人身上。


    歐陽僉是個文人,而且是個自負的文人,文才極高,所以官做得大,但因太過自命不凡而被京中的官員排擠,因此「外派」至涼州衛統領軍事。然而他一直認為金虎族為化外之民,部落人民全都是一群野人,和他們交流隻是有辱斯文,所以根本不屑一顧,從不願紆尊降貴往南看看。


    但現在才德之名比他更高的司儒之來了,再加上是欽定人選,歐陽僉即使再不願,仍是得來這個他完全瞧不起的地方一趟。


    他等了一會兒,才見到司儒之姍姍來遲,後頭還跟著一個貌美的年輕胡女,令他不由得在心頭冷笑。


    哼!倒是樂不思蜀了,竟敢怠慢他這個指揮使!


    他暫時隱忍不發,直到司儒之坐下向他告了聲罪,並以馬奶酒敬他時,他才皮笑肉不笑地也喝了一口擺在麵前的馬奶酒。


    那微酸的油脂味令他忍不住皺起了眉,來到塞外這麽多年,他還是喝不慣,果然是胡人的東西,臭不可聞!


    「司大人一介文人來到這蠻荒之地,連酒都難以入口,真是辛苦了。」他很自然地認為司儒之也是不得已才會到金虎族,一開口就不客氣批評,也不管自己還在別人的地盤上。


    「這裏山明水秀,人民淳厚善良,景色也頗似中原鄉野,食物滋味鮮美,司某來到這裏覺得十分適應,身心舒暢,何來辛苦之說。」司儒之知道歐陽僉對於異族的歧視,忍不住替金虎族說話。


    坐在他身邊的陸蕪聽到他的美言,也忍不住甜甜一笑。


    但她這個笑容卻讓歐陽僉誤會了,認為司儒之被胡女迷得昏了頭,立即冷哼道:「司大人是由衷的這麽說,還是另有原因?」環視還穿著獸皮的村民,他冷冷一笑。


    「若不是化外之民,豈會著獸皮、食獸肉,光看就令人倒盡胃口。」說完,他還鄙視地看了眼桌上一盤一盤的獸肉。


    此話一出,部落裏的人臉色全變了,陸蕪更是唰的一聲站了起來,司儒之連忙搭住她的手,若不是這個動作,相信歐陽僉一眨眼就會死在她手上。


    「歐陽大人,你身上的腰帶,束發的帶子等,難道不是由獸身上取出來的?而你慣食的中原飲食,牛羊豬難道不是獸?莫非大人也是化外之民?甚至你的絲帛衣服,還是由蠶絲抽取,那連獸都稱不上,而是蟲呢!」司儒之淡淡地反譏回去,若是別人對他無禮在先,他也不會客氣。


    何況,他對金虎族已產生感情,無法忍受有人僅因偏見就胡亂批評。


    因他的反唇相稽,金虎族人出了一口悶氣,全哈哈大笑,陸蕪也暫時按下脾氣,投給他一個感激的眼神。


    隻有歐陽僉氣得吹胡子瞪眼,「司大人此話差矣!可別忘了朝廷派你來,就是要教化金虎族,若非粗陋無文,何須教化?」


    瞧這一群看來就傻頭傻腦的村民,歐陽僉一股優越感油然而生,譏誚地刻意賣弄起來。「在這莽榛蔓草之地,這群賣漿屠狗之人也不過負薪之資,穢德彰聞,司大人懷才抱德,意圖明揚仄陋,然你就算於此敷教明倫,他們依舊百拙千醜,鄙於不屑,得不到什麽的。」


    他用了一堆艱澀難懂的成語及辭匯,聽得眾人一臉茫然,連部落裏文才最高的金不換都一知半解,陸蕪更是整張臉都呆了,雖然知道一定不是什麽好話,卻拿他沒辦法,隻能將求助的眼神望向司儒之。


    司儒之若有似無地看著陸蕪,才不冷不熱地對歐陽僉道:「歐陽大人雖才高八鬥,可不能瞧不起金虎族,族裏即使受過教育的人少,但稍加點撥,學習的能力可是不輸給中原子弟。」


    「我怎麽看不出來?」歐陽僉譏諷地看了看這些人。「不如歐陽大人考校一番?我聽聞歐陽大人對於做對子十分精通,不如就考校這個,我相信他們不會讓大人失望的。」說這些話時,他又若有所思地瞥了陸蕪一眼。


    「如此甚好,我也能和皇上交代。」結果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金虎族自取其辱,那就別怪他歐陽僉不客氣了。


    每個人都以為司儒之會派原本就有些墨水的金不換應戰,連金不換本人都這麽覺得,因為如果歐陽僉考校的結果不好,甚至可以行文上奏皇帝,告他一個有負皇命,司儒之不會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的。


    想不到司儒之還沒開口,陸蕪居然自己跳了出來,對著歐陽僉道:「我來!」她這個自告奮勇的舉動,別說是歐陽僉,每個族裏的人都瞠目結舌了,不敢相信首領才跟著司大人學個把月,就敢出來和人較勁。


    「你?區區胡女,除了獻媚供娛,也想逞能?」歐陽僉冷笑。


    「什麽叫獻媚供娛?」陸蕪皺眉,想也知道不是什麽好話。


    「連這都不知道,哼!就是說你除了出賣美色引誘男人,還能做什麽?」他壓根瞧不起她。


    這話徹徹底底地激怒了陸蕪,她目光一凝,狠厲地鎖定了歐陽僉,「至少我能讓你永遠留在這裏,想走都走不了!」


    那種銳利的霸氣,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見兩人快吵起來,司儒之理當出麵製止,想不到他反而靜靜地看著他們鬥嘴,一句話也不說,立於後頭的金不換不由得緊張起來,連連使眼色給司儒之,怕陸蕪一個激動,出手砍了歐陽僉,那中原的皇帝不派兵來攻打才怪!


    倒是歐陽僉在一個冷顫之後,忍不住暗罵自己不中用,抬起精神對著陸蕪喝道:「就憑你?即使你的美色讓金虎族首領迷戀又如何?他敢對本官做什麽?你這妖女滾下去叫你們首領出來還比較實在。」


    陸蕪完全忍不住了,正想發作,這時候司儒之終於有了動作,他緩緩地起身,剛好擋在盛怒的陸蕪及一腳踩進鬼門關的歐陽僉之中,徐徐道:「歐陽大人,若是異族至我中原朝廷,對皇上出言不遜,應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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