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儒之原在書房讀書,突然一個中原人匆匆忙忙闖了進來,連門也忘記敲,他還來不及問什麽,那人便慌張地叫道:「司大人,快到議事堂啊!金虎族首領正在欺負嫣娘,你要去替她做主啊!」


    司儒之心頭一動,立刻起身與那人同來議事廳,才剛進門,一個嬌柔的身子便帶著一股香風撲進他懷裏,讓他莫名其妙的賺了一個軟玉溫香。


    但他倒也沒錯過,是陸蕪用力推了嫣娘。


    「陸蕪,這是怎麽回事?」他沉著聲問。


    不待她開口,嫣娘便加油添醋地道:「司大人!她……」說著說著,竟然就淚眼婆娑了起來。「陸首領竟然要任那群戰士曝屍荒野,讓野獸咬得死無全屍。我、我不過是勸告陸首領人要入土為安,她居然惱羞成怒的罵我,還動手想打我,我好怕呀……」


    司儒之並沒有立即回應嫣娘的指控,隻是定定的望著她,像是要在她表情裏看出什麽所以然似的,讓偎在他懷裏的嫣娘不覺有些瑟縮。


    陸蕪則彷佛毫不在乎嫣娘說她的壞話,一雙大眼瞪著司儒之與嫣娘,咬牙切齒的說出她最在意的事——「你們抱夠了沒有?」


    司儒之與嫣娘同時身子一震,連忙各自退開。司儒之是一時沒注意,結果卻讓嫣娘紅透了臉龐,而那嬌羞的模樣,讓陸蕪更不開心。


    她沒好氣的看著他,「嫣娘說的都對,我們金虎族處理屍體的方式就是扔在樹林裏,讓野獸吃得越精光越好,她硬要說我什麽不尊重義士,野蠻又沒有文化,你說怎麽處理?」


    對照一下雙方的說法,司儒之明白了,這純粹是文化認知上的差異,沒有誰對誰錯的問題,隻不過就他所看到的部分,陸蕪個性衝動,才會在嫣娘勸說時推了她一把。


    「嫣娘,金虎族的文化信仰便是天葬,即使這種方式在我們眼中看來有些不可思議,但我們生活在這裏,就要尊重他們的生活方式。」司儒之居中,先勸了一臉委屈的嫣娘,而後又轉向陸蕪。「至於你,陸蕪,我說過無論如何不能動手,你動手推了嫣娘,這就是你的不對。」


    「我隻知道,她侮辱我這個領袖,說我不配當首領,我如果不出手,她還以為我默認了,那我以後怎麽帶領族人?」陸蕪可不會輕易認錯。


    「你可以和她講道理,我相信嫣娘是明理之人,她隻是對你有所誤會,才會在言語上冒犯你……」


    「那我也對她有所誤會,所以推了她一把。」陸蕪對他的處理方式有些不滿,「所以她能罵我,我不能推她?」


    「她罵你的事,眾人自有公評,很快大家會知道是她誤會你?,但你推她,萬一她受傷了,就算你有理,也會變得無理。」司儒之秉公而言。


    陸蕪沉默了,司儒之反駁她的方式很簡單,卻總能說中她的弱點,令他的話更有說服力。


    「好了,關於戰死的士兵,金虎族的由族人自己處理,而中原的我會請人送回故裏,依各人故鄉的方式操辦。」他逕自下了決策,雙方終於不再有異議,也算適得其所。


    雖然表麵上,司儒之責備了陸蕪,但嫣娘知道骨子裏他其實是偏向陸蕪的,在心有不甘的情況下,她突然用一種溫婉的語氣道:「謝謝大人為我們做主,不過屍體要運回故裏,也需要置辦棺木,這件事就交給嫣娘辦吧!」


    「好,那就辛苦你了。」司儒之拱手道。


    她此一舉動,自然又博得了中原人的讚賞,在司儒之麵前,嫣娘隻是謙和地笑著,更讓人覺得她是個有教養的好姑娘。


    「唉,在這窮鄉僻壤,幸虧有嫣娘在,否則住在別人的地盤,差點也要受製於人啊!」某位老者長歎道。


    「有嫣娘為大家向司大人出頭,至少我們不必屈服於野蠻的風俗啊。」另一個年輕人低聲說道。


    即使他聲音壓得再小聲,滿室的人還是都聽到了,自然又激起了金虎族的義憤,嘈雜聲漸漸大了起來。此時陸蕪隻淡淡的哼了一聲,滿室竟也就沉默了下去。


    司儒之若有所思的看著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嫣娘,而陸蕪則是看著他注視嫣娘的樣子,心裏益發不開心。


    她突然大搖大擺的走到中原人群之前,直言不諱地道:「你們中原的人不是都講什麽受人之恩……湧什麽以報的嗎?這就是你們報答的方式?批評我們金虎族?我告訴你們,不開心可以不要住!我陸蕪可不是受了欺負會不吭聲的人!再說我們野蠻,就滾出金虎族!」


    說完,中原這方的人全是一臉尷尬,金虎族則是爆出歡呼,首領這回可是大大的替眾人出了一口鳥氣呢!


    陸蕪也懶得再理他們,她瞪了司儒之一眼,便頭也不回的走出議事廳,其他族人看首領走了,也紛紛做鳥獸散,他們與中原人之間的隔閡,恐怕短時間內很難消除。


    「司大人,她怎麽能這麽說……」嫣娘咬著下唇,一副受傷的樣子。


    「就是嘛,野蠻還怕人議論呢,連受人之恩湧泉以報都說不出來。」某些好事分子也附和著。


    司儒之並沒有被嫣娘楚楚可憐的模樣打動,隻是淡淡地望著眾人,聲音不重卻是鏗鏘有力,「陸蕪哪裏說錯了嗎?」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閉上了嘴,他們以為同是中原人的司儒之必定會支持同族人,想不到他竟讚同野蠻首領的話?


    「陸蕪說不出受人之恩湧泉以報,你們說得出,但你們做到了嗎?」


    司儒之的第二問,更令某些較有羞恥心的人不禁垂下了頭,不敢再多說一個字,連嫣娘都黯下了目光,不敢相信司儒之會舍溫柔婉約的她,去支持粗魯不文的陸蕪!


    沒有再出聲,司儒之隨著陸蕪的腳步轉身離去,而嫣娘隻能怔怔望著他的背影,神色論異。


    「我不喜歡嫣娘,也不喜歡那些中原人!」


    「那你想怎麽做?」


    「叫他們走!」


    「隻有這樣嗎?要不要打幾個人泄憤?」


    「好!那些在廳裏叫最大聲的,每個都叫來讓我打幾棍。」


    「打幾棍還不夠的話,殺幾個如何?他們可是侮辱了你!」


    「好!那我就殺……」話說到這裏,原本氣衝衝的陸蕪突然頓住,一臉納悶地問司儒之,「你不是不喜歡我殺人?」


    「是啊!我是不喜歡你殺人,但你要殺我有什麽辦法?」他好整以暇的回答。


    「那我不殺了,你說打幾棍可以的,對吧?」


    「任意打人我也不喜歡,但你要打我也阻止不了你。」


    「好嘛好嘛,不打就是!我也不趕他們走,行了吧?」


    司儒之淡淡一笑。「是你說的,我可沒有逼迫你。」


    陸蕪凶狠的直瞪著他,他卻仍是那副閑適的模樣,半晌,她自個兒忍俊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呀!別真以為我傻,你根本設了個圈套讓我鑽,我是真不喜歡他們,為了你才勉強忍耐的。」


    「我知道,所以我很感謝你。」


    其實司儒之一直在想,這群中原人的家園如今已是殘破不堪,且隻要狼族不滅,極有可能永遠處在戰亂中,難道他們不會想永遠留在金虎族?


    然而如今成了族群的對立,他也早就預料到,民族與民族間在一開始接觸,總會有一陣子的誤會及鬥爭,但最後必會走向合而為一的境界。他的工作,便是加快這段進程。


    不過他本以為中原那邊比較不會出岔子,倒是金虎族這邊,隻要牢牢看住陸蕪,就不太會有人搞破壞,使兩個族群的融合能夠事半功倍,想不到事情似乎不朝他想的方向進行。


    至於原因出在哪裏,他已經有底了,而這個插曲,某種程度上似乎更有利於他的計劃,所以他並不打算阻止。


    隻不過……他疼惜地看向陸蕪,雖然整個計劃是為了她好,更是為了整個金虎族,不過恐怕在這段期間,她會受點委屈了……


    陸蕪不知他的心思,隻是左瞧瞧右看看,最後去將門上了閂,然後走回他身邊,湊上了唇,「如果你感謝我,就教我玩上回吃櫻桃那個遊戲?」


    兩個人就在他書房裏,鎖門簡直是欲蓋彌彰。


    司儒之為之失笑,他真是第一次遇到女子這麽直接索愛的,要是在中原,這樣不端莊的情況不被批到上吊才怪,可是陸蕪做來,卻是直率得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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