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奴兒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忽聽銀雪道:「喜歡?」


    聞言,林奴兒立即垂首,輕聲道:「不,隻是覺得這玉好看。」


    銀雪笑了一聲,把玉隨手扔在了妝台上,發出吧嗒一聲脆響,林奴兒聽著都覺得心痛,麵上卻不顯,繼續替她挽發。


    銀雪盯著麵前的菱花銅鏡,昏黃的鏡子將兩人的容貌映照出來,她一錯也不錯地打量著林奴兒,道:「我記得你似乎是和我同時被買進來的。」


    她說著,轉過臉來,美麗的眼眸望著林奴兒,幽幽道:「那時候,大娘子還說,你生得比我好看,以後一定會是頭牌,怎麽現如今長成了這副模樣?奴兒,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呀?」


    林奴兒的手微滯,花鈿上的寶石便勾纏住了銀雪的發絲,她吃痛低呼一聲,抓起玉篦狠狠砸向她:「蠢貨!笨手笨腳的!」


    林奴兒連忙跪下來:「姑娘饒命。」


    花鈿卻還纏在發絲上搖搖欲墜,疼得銀雪細眉緊蹙,早忘了之前的話,隻咬牙罵道:「還跪著做什麽?給我拆下來啊!」


    林奴兒趕緊起來,麻利地替她解開了花鈿,重新梳好別上,銀雪看她低垂的眉眼,額角還留著方才被砸出來的紅色印子,蹙了眉,衝著妝台抬了抬下巴,倨傲道:「這玉賞你了。」


    林奴兒看過去,見是之前那枚玉佩,頓時覺得額頭也不疼了,高高興興地謝賞道:「謝謝姑娘。」


    忙了一上午,待到晌午,銀雪需要小睡片刻,這一段時間算是林奴兒最清閑的時候了,她揣著那一枚玉佩離開了瓊樓,找了一間當鋪進去。


    當鋪的掌櫃舉著那一塊玉,對著天光左看右看,恨不得把每個紋路都數清楚了,林奴兒托著腮道:「可透光哩,您老數完了嗎?」


    掌櫃嘿嘿一笑,道:「這不是想謹慎點麽?不過林姑娘是老熟客,老朽自是放心,放心。」


    林奴兒問道:「您給個數兒?」


    掌櫃比了一個手指頭:「這個。」


    林奴兒直起身去奪玉,老掌櫃欸了一聲,忙讓開些,一迭聲道:「別急別急,還有得商量,你這玉佩是活當呢,還是死當啊?」


    林奴兒道:「自然是死當。」


    掌櫃略略湊近了些,低聲道:「林姑娘,老朽就直說了,這玉是不錯,不過你這若是死當麽,我最多隻能再加這個數。」


    他比了三個手指,林奴兒看他那表情,便知對方疑心這玉佩來路不正,頓時呸了一聲,怒道:「姑奶奶的東西來路正經,要您老來操這份蘿卜心?」


    她搶了那玉佩就走,京師裏頭當鋪多得是,姑奶奶不受這鳥氣。


    林奴兒揣著玉佩,一連跑了三家當鋪,那些掌櫃夥計約莫是看她年紀小,報出的價格竟是一家不如一家,明顯是想誆她,最高的也才八兩銀子,比第一家還低了五兩,林奴兒氣了個半死。


    她在街頭站了半天,最後扭頭往第一家當鋪走,雖說好馬不吃回頭草,那老掌櫃是惹姑奶奶生了氣,可是她生的氣不值五兩銀子,沒必要和錢過不去,畢竟再攢一攢,錢就快夠了。


    林奴兒十三兩銀子賣了玉佩,揣著錢出了當鋪,卻聽長街盡頭傳來轔轔車輪的聲,伴隨著驅趕行人百姓的吆喝,林奴兒隨著人群擠到了街邊,扭頭望去,隻見軍士們簇擁著車隊行來,聲勢浩蕩。


    旁邊有人道:「這又是哪家大人出行?好大的排場。」


    「這你就不懂了吧?這車上頭的是太子。」


    「謔,不是說太子被叛軍刺殺,受重傷昏迷了?」


    「就是啊,算算日子,是該回到京師了。」


    林奴兒聽了一會,車隊已經消失在了禦街的轉角處,幾乎看不見了,長街再次恢複了通行,人群熙攘。


    她想,這天家也夠倒黴的,病的病,昏的昏,傻的傻,可見這天底下第一有權勢的人過得也不比她快活。


    不過這都與她不相幹,林奴兒摸了摸懷裏的銀子,滿足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這屋子很小,原來是堆放雜物的,後來她求了銀雪,才得來這麽一個房間,否則像她們這樣的丫環,是沒資格獨自住的。


    林奴兒把桌子下的一塊方磚揭起來,下麵被挖空了,裏麵有一個古舊的酒壇子,她從袖子裏摸了摸,隻摸出一枚銅錢來,丟進那壇子裏頭,發出鐺的一聲脆響,然後就是賣玉佩的碎銀子,鐺,鐺,鐺。


    林奴兒簡直愛極了這個聲音,清脆悅耳,如同天籟,美妙無比,她又把壇子抱出來,把裏頭的錢仔細數過一遍,確定沒錯,這才心滿意足地放了回去,重新用方磚蓋好,使得外麵看不出一絲痕跡來。


    這些都是她這麽多年努力攢下來的積蓄,自八歲被賭鬼爹賣進瓊樓抵債,一晃眼又過去了八年,林奴兒小心翼翼地活著,始終沒有忘記,她被強行送入瓊樓的那一天,扒著門檻,看見那個中年男人頭也不回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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