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味的縱容和寵溺,隻會帶來更為棘手的後果。


    林奴兒深知其中的道理,所以這一次會不會惹顧梧生氣,她根本就不在意,她更在意的是以後,顧梧會變成什麽樣子。


    難道他真的要做一個驕縱不知事的孩子,渾渾噩噩渡過這一生嗎?林奴兒覺得可惜,這感覺就像是看著一塊美玉,正在逐漸蒙上塵泥。


    她未能得見真正的顧梧,卻也不能看著他就這樣傻下去,就算……就算隻是為了少年送給她的那一個黃金陀螺。


    天色暗了下來,遊廊上的燈籠散發出昏黃的光暈,空氣安靜,林奴兒沒說話,小梨和夏桃幾個更是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她們完全沒想到王妃會這樣大膽,竟然還敢責備王爺。


    顧梧沉默地低著頭,一聲不吭,直到遠處傳來有宮人呼喚的聲音,是在尋他,顧梧看了林奴兒一眼,糾結了半天,嘴唇動了動,正欲開口時,忽聞一陣腳步聲傳來,伴隨著吳嬤嬤的聲音:「哎喲我的王爺,您跑哪裏去了,可叫奴婢們好找。」


    顧梧到了嘴邊的話一下子就被打斷了,他茫然回頭,就被吳嬤嬤摟在懷裏一通好哭,林奴兒默默翻了一個白眼,心裏罵了一句,您這是掐著點兒來的麽?


    夏桃幾人也不免有些遺憾,覺得吳嬤嬤來得實在不湊巧。


    吳嬤嬤揩了淚,把顧梧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回,見他衣裳髒兮兮的,發髻也亂了,臉上一道紅痕宛然,又是一聲哎喲,心疼地道:「王爺您這怎麽傷著了?快,快上藥,來人,去庫房取一盒白芸粉來,還有皇上賜下的雪蛤生肌膏。」


    林奴兒:……


    眼看著眾宮人被指揮得人仰馬翻,林奴兒抽了抽嘴角,對吳嬤嬤道:「嬤嬤,讓她們速度得快點兒,怕是來不及了。」


    吳嬤嬤不解其意,緊張道:「什麽來不及了?難不成王爺還傷到了別處?」


    林奴兒笑吟吟道:「這卻不是,隻是再晚一步,王爺的傷口就要愈合了,那些什麽白芸粉和生肌膏也都派不上用場了。」


    有個宮人輕聲笑起來,其他人也都暗自忍笑,吳嬤嬤臉色鐵青難看,林奴兒以手背蹭了蹭顧梧臉上的紅痕,問道:「痛不痛?」


    顧梧原本還有些懵,這會兒聽她發問,便老實地搖搖頭:「不痛。」


    林奴兒拉著他的手,對吳嬤嬤道:「王爺也說不痛,看來本就不是什麽大傷,嬤嬤這樣興師動眾,反倒會嚇著王爺。」


    吳嬤嬤十分不悅地道:「王爺本是千金之體,豈能如此馬虎——」


    林奴兒皺著眉打斷她:「王爺是一個大男人,又不是一塊豆腐,別說隻是區區劃痕,哪怕是流了血,我想王爺肯定能忍得住的。」


    「你——」


    林奴兒不再理會她,拉起顧梧轉身就走了,半道上,她對顧梧道:「我方才與嬤嬤說的話是唬她的,若日後流了血,受了傷,咱們還是要看大夫,不過像這種小小的劃痕就不必了。」


    顧梧點點頭,道:「嬤嬤從前也是這樣。」


    「不要理她,」林奴兒皺了皺眉,道:「你是一個男子漢,受點小傷沒什麽,我九歲那年,被刀切掉了一個手指尖兒的整塊肉,也沒有大哭大鬧。」


    顧梧驚訝道:「真的麽?那後來呢?」


    林奴兒道:「後來手指自己就好了。」


    她說著,把手遞給顧梧看,借著燈籠的光芒,果然在左手的無名指尖上有一道圓圓的疤,正好將整個指尖的肉分隔開來。


    顧梧摸了摸那一道疤,道:「一定很痛吧?」


    林奴兒笑笑,道:「那時候很痛,現在長好就不痛了。」


    顧梧好奇問道:「為什麽會把手指切掉?」


    林奴兒沉默片刻,才搖頭道:「好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已經不記得了。」


    她牽著顧梧道:「走吧,該回去了,嬤嬤說晚上還有宮宴。」


    他們穿過長長的抄手遊廊,沿途的燈籠投下昏暗的光芒,忽明忽滅,遊廊曲折幽深,一如林奴兒的前半輩子,在黑暗中踽踽獨行,艱難跋涉。


    怎麽可能會不記得呢?


    八歲那年,她被賣進了瓊樓,大娘子如獲至寶,派了紅嬤嬤來教導她學規矩,同時讓林奴兒跟著其他的姑娘們一起學琴棋技藝,預備一舉將她捧成頭牌,林奴兒起初待得好好的,倒是沒生事,瞧著很乖,大娘子便放了心,管得也寬鬆了些。


    一不留神,就讓林奴兒偷跑了,她還特意挑在大年三十最熱鬧的那一天,從後廚的角門狗洞爬出去,但到底是個小孩子,沒多久就被發現抓了回來,大娘子十分生氣,掐著她的臉罵了半天。


    林奴兒那時很冷靜,隻聽著她罵,大娘子問她下回還跑不跑,她遲疑了一瞬,這短短的一瞬就暴露了她,從而徹底惹怒了大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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