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還未出口,隻聽得有小太監拉長的尖細聲音響起,「太子駕到—」,登時便僵住了動作。


    謝杳第一反應便是看了沈辭一眼,看他勾了勾嘴角,眸色一閃,一霎像是換了個人般,鋒芒畢露。他手習慣性地向身側摸去——謝杳是知道的,他平日裏身側那個位置,常配著劍。


    不過出席這種場合,自然是不得帶兵刃的,他一手摸了個空,也像是醒過神來,手再度收回時,像是寶劍入鞘,鋒芒內斂,又披上了那張謙謙君子的皮。


    謝杳有些擔心地咬了咬下唇,這兩年她對沈辭的性子熟透了,這人看似是被京城的萬丈軟紅熏陶的溫良恭儉讓,可謝杳心裏清楚,這不過是邊疆叱吒風雲的小老虎收起了爪子假裝自己是不會上樹的貓崽子罷了。


    偏生他裝得無甚破綻,叫旁人都渾忘了他本該是個什麽樣的人。沈辭在謝杳麵前向來不費心偽裝什麽,謝杳又是個天生通透的,正因此謝杳才感受得到他此刻安靜皮囊下死死壓抑著的殺伐氣。


    眾夫人麵麵相覷,謝家何德何能,斷然是不值得太子跑這一趟的。隻怕是——心照不宣地偷偷瞥了鎮國公母子一眼,隻想到了皇家竟對沈家戒備至此,便不敢再深思下去。


    謝府本就不大,通報完這一聲時,太子已舉步走了進來。廳中跪了一片,謝杳被謝夫人一把拉了下去,有樣學樣地行了禮——不過仍是慢了半拍。


    就是因著這半拍,謝杳看著太子那雙祥雲金絲履在自己麵前停了好長一會兒。


    太子先是不緊不慢地瞧了廳裏一圈,才忽然想起來麵前跪了這一群人似的,笑道:「都平身罷。」轉身踱步到沈辭麵前,「世子今日倒是好興致,連個小姑娘的生辰宴,都要來湊一湊熱鬧。」


    兩人身量本就相似,沈辭抬眼與他平視,亦是帶著笑道:「太子殿下動作也不慢。」


    氣氛一時膠著,兩人皆是話裏有話,太子這一趟顯然是來探探虛實的,好在這一場當真隻是謝杳的生辰宴罷了,在座的諸位夫人也並不牽扯朝堂勢力過多。


    太子目的達成,也不多耗著,撤回一步擺擺手,「孤今日是替父皇來送賀禮的,如今禮送到了,也便不打擾諸位雅興。」


    將將走了兩步,又折回來,行至謝杳麵前,「你便是謝杳?」


    謝杳下意識地向沈辭的方向飛快瞥了一眼,又頗警惕地看他一眼,卻恰與他目光相接,立馬便低下頭去。


    太子低低笑了兩聲,轉身往外走,隻一句話輕飄飄落到她耳邊:「有點意思。」


    太子橫插這一腳,鎮國公夫人自知不好再久留,後腳便攜沈辭告辭了。


    謝夫人一顆心也是七上八下,是以後半程的宴席也早早便結束了。


    隻是這一鬧,謝杳在京城這番出場可謂是鑼鼓喧天濃墨重彩,完全超出了謝夫人預期的效果——就連坊間茶餘飯後都言,謝家這位小姐好造化,不過第一回 露麵,莫說鎮國公府上,便是太子,都親去捧了場。


    鎮國公府的馬車上。


    沈夫人一麵輕輕按揉著頭,一麵問沈辭:「這回滿意了?」


    沈辭掀起簾子瞥了一眼太子車駕離開的方向,沒吭聲。


    沈夫人看著自家兒子臉上神色變換,心裏明鏡似的。沈家同皇家這錯綜複雜的利害關係,到頭來倒是可憐了這孩子,平白要比同齡人多顧慮上三分。


    思及此,沈夫人不由歎了一口氣。「你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心思太重了些。自打來了京城,想得便愈發多。」


    她今日本是萬萬不能來湊這個熱鬧的,隻是沈辭同她說了一嘴,她見難得這孩子對什麽事上心,也沒多過問,便備了厚禮走了這一趟。


    夜幕低垂,謝盈剛替謝杳收拾好床鋪,扭頭見她還在就著燭燈讀書,便輕手輕腳去將燭火挑得旺一些,剛轉身要回自個兒屋裏去,便被謝杳叫住。


    謝杳一手合上書冊,從手邊拿了隻匣子,遞到謝盈手裏,語氣稀鬆平常道:「生辰禮。」


    謝盈怔了怔,打開匣子看,裏麵是一方錦帕,繡的是她偏愛的紅芍,略顯蹩腳的針腳一見便知是出自謝杳之手——她素來不喜動針動線,要她繡兩針可不容易。


    「以後送你更好的。」


    因著這次生辰意義非凡,全府都是圍著這唯一的小姐打轉,除了一早的長壽麵——連麵也不過是順帶著罷了,哪兒還有人有閑心記得謝盈?


    謝盈雖說接受良好,可到底不過是個孩子。如今乍然接到今日唯一一份屬於她的生辰禮,眼眶倏地便紅了。


    謝杳好容易將人送出去,百無聊賴地等了小半個時辰,才悄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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