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多,就覺著他們都在看我似的,怎麽都難受。」謝杳歎了一口氣,「清閑?這宮裏頭更是容易生事端的地方。」


    謝杳慢慢往外走著,背著歌舞升平的熱鬧,直走到輪值的宮人都少了的地方,才堪堪停住步子。


    謝盈試探著問她要不要回席上,她搖搖頭,站在那團熱鬧的燈火與黑夜朦朧的連接處,神色莫名有幾分落寞。


    謝盈向來摸不準她的心思,卻也習慣了她時不時便沉默的樣子,不再出聲打擾她。


    謝杳舉步往沒什麽光的地方走,謝盈見宮人沒有阻攔的意思,也便由著她去了。隻是她要跟上的時候,謝杳側過頭來看了一眼,她便停住,「別走遠了,我在這兒等著你。」


    謝杳本也隻是想避開人群鬆一口氣,抬頭見不遠處有座小亭閣,隻是地處荒僻,又沒有燈火,像是廢棄了的樣子——宮中殿宇樓閣眾多,久無人問津的自然而然便擱置了,也不止這一處。


    近了才瞧清,這亭閣建得極漂亮,統共兩層,便是連柱子上的雕飾都極為講究。一時興起,她便登了上去。


    隻是這一步步向上,她總隱隱覺得哪兒不太對勁。


    轉過最後一個彎兒去,先是陡然聞到了酒氣,而後映入眼簾的那片玄底金線勾蟒的衣角,驚得謝杳下意識轉身便要走——她總算想起是哪兒不對勁了,這樓閣倘若是荒廢已久,又如何能這般幹淨?


    「好大的膽子。見著孤,竟不過來行禮?」


    謝杳咬了咬下唇,轉回去,就在階上行了禮,「請太子殿下安。」


    太子慢悠悠向前兩步,自上而下打量了她一陣兒,而後輕笑一聲,像是記起了她,「孤便這般不受謝小姐待見?」


    謝杳隻得硬著頭皮走了上去,「不敢。」


    等了許久,太子卻沒下文,隻自顧自地喝他的酒。隻是太子不發話,謝杳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走的。


    僵持了一會兒,謝杳也慢慢鬆懈下來,頗有幾分好奇地趴在欄杆上,探頭出去望。


    這亭閣看著不甚起眼,卻取景取得極好,四麵景不同,即是夜裏,看燈也別有趣味。


    太子倚在欄杆上,順著謝杳的視線望出去,「孤本以為,你會有話想問。」譬如這亭子是做什麽用的,他又為何會於此時,在此地。


    謝杳收回視線,「回殿下,民女話少。」該問的她都不一定會問,更何況這些話顯然就不該問,尤其是在太子的醉意就差掛在臉上的這時候。


    太子一怔,繼而笑開來,「看來禁足這頭十二年,對謝小姐的影響還當真深遠。」


    「十二年啊……」他喃喃道,「你可知,孤十二歲時,都做了些什麽?」


    謝杳沒吭聲,隻在心裏默默盤算著這時候堵住這位殿下的傾訴欲還來不來得及。


    太子恰趕在謝杳說出那句「我不想知道」前,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孤十二歲生辰那一日,被封為太子。也是同一日,孤才知曉,自己的母妃是誰。」


    這事兒並不是什麽秘密,謝杳小時候便聽母親講了。且坊間當時盛傳賢貴妃,也就是當今太子的生母,同皇後娘娘不合已久。賢貴妃難產,最後關頭,卻求了皇後娘娘看顧自己的孩子。民間的傳言,也隻能到這個程度。


    謝杳心裏門兒清,她也隻能知道到這個程度,知道得多了,並非好事。


    恰在此時,一陣夜風拂過,吹散了些許酒氣,太子及時止住了話頭。兩人一時沉默,隻一齊望著遠處被風吹得飄搖的宮燈。


    過了良久,太子才輕聲道,「這亭子,是賢貴妃生前最歡喜的地方。賢貴妃總愛來此地賞月,父皇便親賜了攬月閣一名。」


    謝杳偏過頭去看他,聽得那個一慣矜傲又散漫的聲音如今也寂寥蕭索,「今日,是她祭日。」


    短暫的寂靜中,似有夜風送來絲竹聲,謝杳開口道:「生辰吉樂。」


    她這話暗含的意思是往事已矣,故人已去,當向前看,可這暗含委實太暗了些,饒是太子那顆七竅玲瓏心,也轉了一圈才略明白過來。


    太子一時哭笑不得,隻另換了個話題,問她道:「方才孤在這上頭望見你,麵上頗有些落寞,是因何事?」


    謝杳對這種幼童般互相交換自己傷心事的行為不置可否,隻麵不改色心不跳道:「宮宴不甚合口味。」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還望太子殿下恕罪。」


    「不合便不合,何罪之有?」太子順著望下去,卻見一人影快步朝這兒來,不禁勾了勾嘴角,話裏有話道:「看來今兒這宮宴,確是味道差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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