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衝天而起。


    謝杳在殿中,望不見那些開落的桃花是如何打著旋兒被火舌卷上的,卻聽得到熊熊烈焰吞噬樹木的聲音。


    她心裏倒是靜得出奇。隻是低著頭,用袖子固執地擦拭他唇上的鮮血。畢竟是一國太子,走也要走得體麵些。


    殿門被一腳踹開。沈辭倒提著劍,一步步踏上正殿時,映入眼簾的正是這幅景象。


    劍尖猶染著血,劃在地上,被拖出刺耳的聲響。


    謝杳木然抬頭望過去。


    沈辭亦正冷眼望過來,眼底是未歇的殺意。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的那一霎,過往三載歲月流淌而過,帶走了一樹一樹的桃花,帶走了天真爛漫和眼底溫柔,留下的隻是滿目瘡痍。


    沈辭立在她身前,身上依然是一身銀白盔甲,卻被血染成暗色。


    劍身隨著主人動作抖落血珠,謝杳隻覺頸邊一道涼風,劍鋒便緊緊貼著她脖頸,削下鬢邊那縷亂發來。


    兩人默然相對。謝杳隻一直望著他,望著他如今的模樣。


    沈辭閉了閉眼,持劍的手上青筋暴出。那柄劍終究還是「當啷」一聲,落到地上。


    正是這時,幾個主要將領魚貫而入,朝沈辭一拱手,「將軍。」


    沈辭揮了揮手,啞聲吩咐道:「押下去。」


    不過三日間,興朝天翻地覆。沈征先是扶一宗室子登基,然那孩子不過十歲的年紀,早被逼宮那日所見嚇破了膽,在位三日,早晚各一道詔書,晨昏定省似的,終還是把這「燙手山芋」扔回給了沈征。


    沈征登基,大興改國號為陳,改年號為永定,封膺沈辭為皇太子。


    雖說謝杳在東宮地牢並未受什麽難為,可地牢終歸是地牢,陰暗潮濕,血腥味充斥在每處角落。閉上雙眼,就隱隱能感受得到經年的絕望、掙紮、痛苦、恐懼和死亡。


    謝杳夜夜夢魘,那日東宮外的廝殺聲總能入她夢中,而夢中的她跪在殿裏,滿手的鮮血,與三年前鎮國公府的畫麵交錯。她明知是夢,卻如何也走不出。


    如此兩日後,她便不敢睡下了,再難受也強撐著留一分神誌。是以饒是沒吃什麽苦頭,她也還是眼見著消瘦了不少。


    白色的囚衣鬆鬆垮垮掛在她身上,她抱膝坐著,額頭抵著膝蓋,將自個兒蜷縮起來,靜靜待在牢房最裏的角落——沈辭騰出空來見她時,她便是這副樣子。


    聽到鐵鏈抖動的聲響,謝杳才略動了動,遲緩抬起頭來,眼神本是呆滯,瞧清了來人,倏而活泛起來。


    幾日沒有開口,她嗓音沙啞,含混不清地喚了一聲「阿辭」,又忽的將臉埋進手裏,「你別瞧我,好幾日沒有梳洗了,不好看的。」


    沈辭一怔,陡然聽得她這般喚他,心頭竟極酸澀一疼。


    謝杳打開手指縫,瞥他一眼,頗有幾分奇怪地問他:「你衣裳上怎的紋了四爪金蟒?」


    沈辭麵色微沉,走到她近前,將她擋在臉上的手用力扯下,試了試她額頭溫度,果然燙得驚人。


    謝杳皺了皺眉頭,不知是又想到了什麽,警惕地看向他,往後挪了挪。


    沈辭被她這麽一看,心頭那種莫名的擁塞感更甚,索性抬手打在她頸後,將失了意識的人兒打橫抱起,往外走去。


    途徑跪成一排的獄卒時,他冷冷掃了一眼,「病成這樣還不上報,不如提著腦袋去報閻王罷。」


    他身後跟著的近衛聞言拔刀上前,沈辭前腳踏出地牢的門,後腳那裏頭便染上了血色。


    禦醫仔細診過脈,朝沈辭一揖,「稟殿下,謝姑娘身子底本就弱些,近日接連變故致使心中鬱結,又未曾好好休養,這病倒了也是尋常。」他略一停,暗暗觀著沈辭臉色,才接著道:「不過好在這病來得快去得也快,按這藥方煎幾服藥,隻消兩日便能大好。」


    立刻便有宮人取了藥方下去,禦醫亦跟著退下去,走出了東宮的宮門,方才緩過一口氣來,擦了擦額頭冷汗。


    沈辭坐在榻邊,探手又試了試謝杳額頭,看著她因發熱燒紅的雙頰,眼底情緒晦暗難明。


    宮人端上煎好的藥來,用銀勺小心喂到謝杳唇邊,藥汁卻是悉數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沈辭見狀,伸手取過藥碗,將榻上的人拽起,靠在他懷裏,一手捏住她下巴,將整一碗藥徑直灌了下去。


    他甫一鬆手,懷裏那人就猛然咳起來,雙目仍是緊閉著,眉頭皺得很深,仿佛極為難受。


    沈辭將人扔回榻上,站起身,從一旁宮人奉著的托盤裏拿過手帕,隨意擦了擦手,淡淡吩咐道:「喂不進去,就用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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