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若是晴空,夜裏便是河漢迢迢,星光萬頃。夜風忽如其來,蟲鳴滯了一瞬,幾隻螢火漫無目的地飛過。


    謝杳恰在這時抬起頭來,望著眼前少年,忽然一動不敢動,生怕她一伸手,仍是探進了一片虛空。


    沈辭用拇指摩挲她臉頰一下,「這是受了什麽委屈,怎麽哭過?」


    這一句話打破了謝杳心底本就岌岌可危的鎮定,小姑娘一聲不吭地撲進他懷裏,他隻好半跪著將人抱住,輕輕拍著她後背,「是路上顛簸難受了,還是那道士同你說了什麽?」


    懷中的小姑娘並未應答,隻肩頭一聳一聳的,像是仍在抽泣。沈辭鮮少見她哭出聲來,見狀將她抱得更緊了些,揉揉她發頂,任她哭了一會兒,才溫聲哄著她收了淚。


    謝杳拿他衣襟擦過淚,埋回頭去,卻又嫌他衣襟濕著,蹭在臉上難受,轉而將頭擱在他肩上。過了半晌,才悶悶喚了一聲「阿辭」,因著剛哭過,聲音含糊不清。


    沈辭「嗯」了一聲,在她頸後捏了捏。


    「阿辭。」


    「我在。」


    「阿辭?」謝杳從他懷裏出來,眨了眨眼,「我餓了。」


    沈辭一愣,好笑地掐了她臉一把,站起身來,「在這等一會兒。」他往前走了兩步,又折回來,將外衣脫下披在她身上。


    謝杳將燈遞給他,他卻未接,「放這兒,免得小孩子怕黑。」


    他轉過身去後,謝杳「嘁」了一聲,看著他背影眉眼一彎,毫不留情腹誹道:「若真論起來,我可都十九了,比你還年長三歲呢。」


    沈辭隻去了片刻,回來時卻是兩手空空,看著乖乖等著的小姑娘眼神一亮又倏而熄滅,不禁挑眉道:「我適才去看,沒餘糧了。」


    謝杳掀起眼皮瞥他一眼,「鎮國公府上都沒餘糧了?」緊接著坐直了身子,找了找自己當年的感覺,在身邊兒畫了一個大大的圈,「也罷,阿辭現在開始種,若是我運氣好沒餓死,今秋也便吃上了。」


    沈辭忍俊不禁,把她從地上拉起,往裏頭走。


    謝杳偏了偏頭,站住沒動,照理說他府中下人多是穆家的眼線,這般徑直讓她出現是不妥的。


    沈辭見她停住,知她心思細,微微一笑道:「人都調開了。不然你以為我方才是去做什麽的?」


    謝杳任他領著,一路去到東廚,自個兒尋了一張小方凳搬來坐下,托腮看著他將袖口挽上去,動作利落地切了小菜。


    「阿辭你還會這個?」


    沈辭轉了一下手中的刀,頭也未抬,「從前在軍中,什麽都要會一點兒。若是被逼入絕境,首先要保證能活下來。最初學的多是如何處理飛禽走獸,不過這些都是相通的,時日一長也便會做一點兒吃食。」


    謝杳看著他修長有力的手指上下翻飛,那本是雙持劍握弓的手,沒想到做這種瑣事時也好看的緊。


    他鮮少提及年少時在邊疆的年歲,這乍一說起,謝杳不禁纏著他問了好多。沈辭手上未停,淡淡同她講著,鍋中水燒開,水霧蒸騰而起,沁得小姑娘一雙鳳眸都水濛濛的。


    沈辭將麵盛好在碗中,往她麵前一遞。濃醇的湯汁縮得剛好,晶瑩的麵條臥在湯中,切好的肉末蓋在上頭,周圍點綴著幾根青菜。因著剛出鍋,還散著嫋嫋熱氣,香氣撲鼻。


    謝杳接過來,狀似不經意開口問道:「阿辭是更喜歡邊疆,還是更喜歡京城?」


    沈辭正解下自己的袖子來,聞言手上一頓,低頭看她,「都喜歡。」


    謝杳夾了一筷子麵,胡亂塞進嘴裏,被燙得直吸氣。她恍惚記得,她在湖心閣的時候,有一回傷寒極重,無甚胃口,他亦給她喂過這麽一碗麵——隻是那時她不知是出自誰人之手。


    謝杳咬了咬筷子,「想加辣油。」


    沈辭抬手在她額頭敲了一下,「你奔波了整一日,再吃辣,明日該嗓子疼了。」


    謝杳「唔」了一聲,乖覺低頭慢慢吃完了。


    沈辭送她往回走,謝杳主動請纓提著燈,卻也不好好提著,任燈盞左右晃動,一雙人影也跟著晃悠。


    走到牆根,謝杳把燈盞交回到沈辭手中,正準備彎下腰去,卻聽得斜倚在牆上提燈照著她的那人閑閑開口道:「若是有什麽覺著委屈了的,不必忍著,諸事有我,你信我便好。」


    謝杳抿了抿嘴,又回過頭去瞥他一眼,還是應了一聲,鑽了過去。


    她剛從假山上翻下,走了沒幾步,忽然注意到窸窸窣窣的聲響自前頭傳來,似是有人正往這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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