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不早,這深更半夜的,怎會有人在此處?


    謝杳心思飛轉,剛想借附近的樹木隱匿一下身形,便聽得前頭那人壓低了的欣喜聲音:「杳杳!你果然在這兒!」


    謝杳渾身一僵,看著僅在裏衣外披了件衣裳就出來尋人的謝盈,極僵硬地笑了笑。


    謝盈一路小跑過來,「夫人說你今日累著了,不許打擾你歇息。可你今兒個是頭一回出門,我總放不下心來。夜裏醒來,先偷偷去你房中看過,見你不在,就知道你定是又來後園了。」她沒說幾句就已嗬欠連連,困得眼淚都要下來了。


    謝杳隻點了點頭,謝盈又喋喋不休起來:「夜深露重,你總愛大半夜的跑這兒來,好在今日沒預備著睡在外頭。受了風可怎麽辦?」


    「謝盈,我困了。」謝杳突兀地打斷了她的話,便往屋裏走。


    「哎—」謝盈又小跑兩步追上去,「被褥方才我替你鋪好了。」她狐疑地看著謝杳,「杳杳,你當真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謝杳直視著她,勉強牽了牽嘴角,「沒有。」


    謝盈這才放心,伸了個懶腰,「那你睡罷,我也回去睡了。」


    謝盈走後,謝杳才歎了一口氣。


    她心裏清楚,這時候的謝盈不過是個剛剛年滿十二的小姑娘,什麽都不知道,對她亦是一心一意,正是嬌俏活潑的時候,心裏想什麽一眼就能望到底。可她不是聖人,輕易做不到寬恕。要想不遷怒到謝盈這一世,著實有些難。


    上一世她饒過她一命,是因著謝家,尤其是她謝杳著實欠她的,隻當是一報還一報了,自那後兩不相欠,恩怨勾銷。如今她一朝重生,即便是能左右當年的困局,可若是想重新接納謝盈,心裏仍是有道坎橫亙著。


    謝杳向來不為難自己,想不通透便不去想了。隻是默默尋思著,得找個合適的機會,同父母親好生談一談,將她和謝盈的八字換回來才好——那勞什子方士出了這麽個損人不利己的主意,可見不靠譜。


    她點了一支蠟燭,取了紙筆來,將記憶裏頭這幾年的大事一一記了下來。


    謝杳一麵咬著下唇,一麵寫著,落到紙麵上才發覺早幾年的她竟沒記得多少——也興許是那時候她無心於朝堂之事,並未留意。


    記完了這些,她又理了理一些還算熟知的朝臣,全然做完時,天邊已露出一線魚肚白。


    謝杳躺在榻上,琢磨著該如何順理成章地接觸到政務——前世她是借了東宮的勢,如今顯然行不通了。


    還未思量出個所以然,謝杳先是體會到了她對這副身子過分壓榨的後果——第二日晌午她一醒,嗓子便啞得說不出話來。等她全然調養好,謝夫人有喜的喜訊已傳了滿府。


    這日一大早,謝杳被前前後後打扮了一番,塞進了馬車裏——鎮國公夫人在她病中來瞧過兩回,謝府怕過了病氣,攔著未曾叫謝杳露麵。


    她這一場不過是尋常風寒罷了,能勞動國公夫人如此費心,謝永心裏雖犯著嘀咕,但也不好不識抬舉,正預備著挑個時間備上厚禮領謝杳去登門拜謝,沒成想仍是國公夫人快了一步。


    國公夫人在自家府中擺了宴,請的便是京城裏有名有姓的人家府中未出閣的女兒——這顯然是要引薦謝杳的意思。


    彼時謝夫人盯著那燙著金邊的請帖瞧了半天,又仔細瞧了瞧自家姑娘,陷入了沉思。於謝杳而言,這本是好機緣,隻是鎮國公處境微妙,為人母的免不了還是擔心。


    謝杳本人倒是自在得多,無論是鎮國公府還是沈夫人,她都是熟透了的。再者,所宴請的這些個官家小姐,大多同她這時候差不多年紀——不過一群孩子罷了,何況她那怕人的毛病再怎麽說,也比上一世好些了。


    因著兩家鄰近,不過半盞茶的時間,馬車便到了。謝盈前些日子也染了風寒,不過好得比謝杳慢一些,這回便沒跟來。


    沈夫人身邊伺候的丫鬟早早在門口相候,見打了簾子出來的是謝杳,便迎了上去,舉止間不卑不亢,卻也熱絡周到,引著謝杳往裏進。


    「夫人,謝家小姐到了。」丫鬟領著謝杳步入後廳,便去了沈夫人身後候著。謝杳來得不算早,廳中的小姑娘們個個兒笑語歡顏,本好不熱鬧,謝杳這一進,卻陡然安靜下來。


    她今日一身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裙,本是不大適合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家難免撐不起這衣裳的氣場來,顯得老成。可謝杳往那兒一站,被襯得平添了三分貴氣,抬眼間鳳眸一挑,仿佛天生便盡是雍容。


    謝杳剛見了禮,便被沈夫人親拉著,坐到了她身邊兒。沈夫人見她手腕上仍戴著前幾日自己所贈的玉鐲,笑意愈盛,「你這孩子,病這一場清減了不少,可好好調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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