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春雪飛快搖了搖頭,把那些奇怪的想法搖出去,沒話找話說道:「我瞧著你平日裏正常得很,渾然不像是在府上關了十二年的。」


    她這話本意或許是想委婉地誇一誇謝杳,可聽到謝杳耳朵裏便變了味道,背都僵直了一霎。


    謝杳吞了口唾沫,「我剛解禁那時候,便遇著了世子殿下。」她抬眼瞥了瞥於春雪,不動聲色接著道:「世子殿下頗為同情我的遭遇,不僅把我當半個妹妹看,格外照顧一些,還點撥我為人處世之道,時常寬慰我。」


    於春雪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怪不得世子殿下對你如此關照,」她點了點頭,「我先前還奇怪,世子殿下這麽不近人情的人,你竟毫不懼他。這麽說來,也解釋得通了。」


    「不近人情?」謝杳挑了挑眉,「旁人都道世子是如玉君子,怎的到了你這兒就變了個人似的。」


    於春雪四處張望了一下,壓低了聲音道:「我打小眼尖著呢,什麽翩翩公子,那都是表象!你細想想,世子在軍營長大,不到十二歲便披甲上陣,死人堆裏殺出來的,脾性能好到哪兒去?」


    她歎了口氣,「看在梅花烙的份兒上我再叮囑你一句,即便世子現下拿你當妹妹看,你也不能太恣意了。打仗講究的是什麽?運籌帷幄,三十六計。我看呐,世子殿下心思深著呢,你若是開罪了他,等他找你算賬的時候,怕是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謝杳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於春雪這話雖然是刻意誇張了些,好嚇嚇她,但說得也八九不離十。這麽看來,她確是夠眼尖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往回走,謝杳見於春雪說在興頭上,便擺手叫隨從去結了賬,而後徑直上了馬車。


    不遠處一座酒樓的雅間內,身著紫檀雲錦的少年下意識地敲擊著窗欞,目送著馬車遠去。


    「殿下。」一男子半跪下,抬頭赫然是方才驚馬差點傷及謝杳的人。


    少年回過身「嘖」了一聲,慢慢踱過去,「他都認出你是孤的人了。」


    「是屬下失職,回去屬下便去領罰。」


    「罰便免了,不過做戲要全套,明日莫忘了去謝府請罪。」少年把玩著腰間蟠龍玉佩,「早就聽聞沈辭對這個小姑娘不一般,處處維護,先前還向於家施了壓。今日一試,果真如此。」他抬頭望向窗外,神色玩味,「謝杳?沒準兒,是步好棋。」


    這年冬裏謝尋出生,皺皺巴巴一個小團兒,謝杳輕輕戳他,他就隻會閉著眼睛哇哇大哭,與日後那個粉雕玉琢會奶聲奶氣「阿姊阿姊」地喚她的小人兒相差甚遠。


    又過了些時日,謝尋長開了點兒,白白嫩嫩顯得可愛了不少。就連於春雪陪於夫人來謝府時,都忍不住想伸手抱抱他。


    謝杳沒事兒就愛捏他的小臉兒,軟軟糯糯的手感叫人欲罷不能,捏著捏著,謝杳忽的斂了眉目,平靜開口同那個還聽不太懂人言的小孩兒道:「阿尋,上一世是阿姊連累你受苦了。這回,我定將你的路鋪得平平坦坦的。」


    然愛捏臉這動作是會成習慣的。


    謝杳再三瞥了瞥沈辭的側顏,他這時隻隨意地將發束在身後,執筆寫著什麽,神情專注,更顯得側顏沉靜,她便愈發手癢得很。


    後者察覺到謝杳的目光,略偏了偏頭看她。


    謝杳慌忙將手中書卷抬高,擋住自個兒視線。下一刻手上卻一輕,書卷被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前的沈辭拿開。


    沈辭隨手翻了翻,麵色突然變得有些怪異,眸光閃爍,咳了兩聲,把書卷又塞回到謝杳手裏,抬手重重敲在她額頭,抿抿嘴似笑非笑道:「你整日都看得些什麽東西?小小年紀,看這些做什麽?」


    謝杳疑惑地抬頭看了沈辭一眼,見沈辭背對著她走回去接著寫他的東西——隻是執筆蘸墨時手抖了抖,又低下頭翻了翻書卷,看到方才還未看到的某一頁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倘若她當真十三歲,興許還看不懂這隱晦的文字。可她如今隻消一眼便明白這寫的是些什麽,隻覺得臉頰隱隱發燙。


    謝杳登時在心裏把於春雪翻來覆去罵了十幾回。這書她屋裏還有一整箱,是前幾日於春雪來謝府時,見她正在讀書,且讀的是史書,於春雪便不由分說叫人抬了一箱子話本冊子來,恨鐵不成鋼地同謝杳說:「你本就不大靈光,日日讀這些史籍,讀得多了腦子要成榆木的。這都是京中現下時興的話本,閑暇無事可以看看,就當是消遣。」


    謝杳自然是欣然接受。手中這本正是她昨夜起了個頭的,一時割舍不下,便帶來了,趁沈辭忙著再看一些。誰成想,這書後麵竟將那事兒描寫得如此……細致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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