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過開了個頭,太子的神色便倏地冷下來,醉意散了個幹淨。


    謝杳最後一個字話音剛落,便覺一道勁風襲來,太子單手掐著她脖頸,眼底寒意叫人膽顫。


    「這段往事,宮中知曉的人現下已死了個幹淨。謝小姐又是從何得知?」他手緩緩收緊,「讓孤猜猜,莫不是沈世子?倘若世子連這個都知曉,那孤還當真是要重新審視他一番了。」


    這是皇宮,即便他貴為太子,也不可能這般私下了結了三品尚書之女的性命。是以謝杳並未掙紮,眼底波瀾不驚,隻望著他。太子終還是手一鬆,往後退了一步,活動了活動手腕。


    謝杳急促地喘了幾口氣,氣息平穩下來方道:「此事與世子無關,是民女自己拿主意,要來投奔殿下的。」


    「投奔?」太子嗤笑一聲,「若是孤沒記錯,謝小姐等開了春,才十四罷?你拿什麽,來投奔孤?」


    謝杳隻一笑,「殿下大可以猜猜,民女是如何得知殿下身世的。也大可以猜猜,民女這番話,足不足信。」


    語畢,謝杳雙手奉上一隻錦囊,「民女的一點誠意,殿下可否賞臉一觀?」


    太子深深看她一眼,拿過來拆開,裏頭隻一張字條,是昨夜裏謝杳隨手扯了一片紙條寫下的——元平十四年,春大旱,夏蝗災。


    這場天災當年影響頗深,災民都湧進了京城,京中的達官顯貴亦收斂了往日奢靡的習氣。謝永也正是那時候治蝗有功,才加封了太子少傅的。


    她既是想一步就反客為主,必然是要走險棋的。而謝杳又清楚得很,自個兒的優勢在於對往後這幾年的局勢了如指掌,雖說人事易變,牽一發而動全身,那天災呢?


    太子一眼掃過去,倏地變了臉色,將紙條握在手心,低聲喝道:「大膽!你可知這是何罪?」


    「民女自然知道。可民女也知道,既然殿下早早得了這個消息,倘若殿下在戶部工部安插好人,春旱一來,無論是流民的安置,還是水利,都能占了先機。豈不比被寧王搶了功勞來得好?」


    太子下意識地將手中紙條揉皺,緊鎖著眉頭,打量著望向謝杳。若非他早將謝杳的身世摸了個透,以她這番話來看,說她還不到十四歲,他一準是不信的。


    太子逼近一步,掐著她下巴,目光銳利,直望進她眼底,像是想要徑直望到她心裏去,看看這小姑娘到底是何打算似的。良久,神色方鬆動了些,「孤為何要信你?」


    謝杳仍隻笑著,輕聲道:「殿下,賭就賭個大的,是不是?」


    太子鬆開她,撫掌而笑,頗有幾分讚許,「不錯。」


    謝杳知他這意思是打算信了,畢竟是宮宴,她不好離席太久,便預備著告退,哪知禮行過一半,便被太子扶起。


    太子又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仿佛醉意上來一般,朝謝杳眨眨眼,「不急著走,有人來尋你了。」


    謝杳一愣,探頭往下一望,正對上立於攬月閣下抬頭望過來的沈辭的眼。


    太子在她身側涼涼開口:「孤還是得仔細想想,到底是你們二人合起來做戲給孤看,還是你當真投奔於孤。」


    沈辭在下頭眯了眯眼,走了上來,先掃了謝杳一眼,目光在她微微泛紅的脖頸上一頓,才向太子行過禮。


    謝杳不自覺地往他那邊挪了兩步。


    太子自顧自地去端了酒來喝了一口,背對著沈辭,「世子今日怎的有這份閑心,來這兒醒酒?」


    謝杳後知後覺想起自己脖頸上怕是還有方才太子掐的紅痕,不動聲色地將鬥篷往上扯了扯。


    「比不過殿下,闔宮歡宴,一人躲在此處獨醉便罷了,還偏要跟個不懂事的小姑娘動手。」沈辭話裏猶帶笑意,謝杳瞧了他一眼,才看見他眼中鋒芒。而他手虛握的那個位置,正是他往常配劍的位置。


    「世子此言差矣。」太子半轉過身來,「你又怎知,不是你這小姑娘,先來招惹孤的?」


    謝杳本已眼觀鼻鼻觀心地把自個兒當成這閣子裏的一根柱子,委實沒料到太子竟把火引在她身上,愕然抬頭,正巧沈辭瞥她一眼,她當即心虛地低下頭去。


    也真是一物自有一物降,她方才唬太子那氣勢不小,叫人渾然摸不著她的底,如今乍一對上沈辭,登時便泄了氣。


    沈辭淡淡望她一眼,並未搭理她,謝杳卻莫名從他那一眼裏讀出了秋後算賬的意思,不禁又往他那兒挪了挪。


    「殿下倘若沒有別的吩咐,便先告退了。」


    太子一揚手,又自坐在欄杆上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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