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辭轉身往下走,走了兩步回頭,蹙著眉看謝杳,「你還愣著做什麽?」


    正巧太子向謝杳那個方向一舉杯,笑起來。


    謝杳忙不迭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往回走,謝杳偷偷瞥他側臉,見他麵色不虞的樣子,快步往前追了追,試探著喚他:「阿辭?」


    沈辭看著小姑娘因為心虛顯得有些怯生生的神色,本也沒打算真與她置氣,隻是怕她在太子那兒吃了虧。不過他每回一碰上穆家的人,便莫名有些壓不住的戾氣,這時候隻能勉強牽了牽嘴角,盡量放柔了聲音,同她道:「隔牆有耳,回去再說。」


    此處燈光本就不甚明亮,他這一笑落到謝杳眼裏,怎麽品都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謝杳乖覺點了點頭,卻在心裏默默盤算著,回頭該如何與他說道方能掩飾過去——她如今這一番打算,本也不欲說與他。兵行險著,她不想拖旁人下水,這些事兒她自個兒擔著便成了,時機到了,再同他坦白也不遲。


    兩人一同回去太過紮眼,沈辭回身替她攏了攏鬥篷,完全遮住她脖子上的紅痕——謝杳察覺他看到那紅痕時眉頭又皺了皺,忙安撫道:「不打緊的,也不疼。不過是起了點誤會罷了。」


    沈辭臉色仍有些陰沉,一言不發地係好,又深深看她一眼,方轉身走了。


    目送著沈辭走遠了,謝杳按著來路往回走,直到遇上一直候著的謝盈。


    謝盈站的那處正是個風口,謝杳走到她麵前時,她已然瑟縮不止,小臉凍得通紅。


    謝杳抿了抿唇,將懷裏一直焐著的湯婆子拿出來遞到她手上,「叫你候在這兒是把你栽在這兒了?」


    謝盈緊緊捂住湯婆子,暖和了一些,方回話道:「我若是走了,這裏又黑,你回來該找不著了。」


    從宮中回府時辰已不早,謝杳下馬車時,恰飄起了雪。因著第二日就是大年三十,各家皆是張燈結彩,瞧著就熱鬧得很。


    謝杳直等到各處都歇下了,方披衣起身。雪下得大,隻這一陣子,地上便覆了一層。她抬頭望了一眼天,漫天的雪落像是要墜入她眼中似的。謝杳哈了一口氣暖暖手,將兜帽戴上。


    她來得略有些早,等了一盞茶的時候,方聽見有靴子踏著積雪的簌簌聲響由遠及近。


    謝杳應聲望過去,隻見沈辭提了一盞燈,從遠處走來。他許是剛剛騎馬回府,身上那件鴉青鬥篷落了好些雪,且有些鬆垮。燈前雪片紛飛,暖黃的光影下莫名有些靜謐。


    沈辭在她麵前站定,先是將手中那隻暖爐遞在她手裏,「方才送母親回房順來的。」


    謝杳接過來抱在手裏,登時打了個寒戰,又用焐熱了的手暖了暖鼻尖,方斟酌著開口道:「我今兒個就是悶得慌,便隨處走了走,誰成想一不留神就走到了那閣子上。」


    「我見它造得講究,一時興起想上去看看。又恰巧遇上太子喝醉了,把我認作了刺客,這才出手傷了我。」謝杳理了理思緒,接著編道:「後來太子同我說了些有的沒的,又問了幾句話,你便上來了。」


    沈辭抬手掃落她兜帽和肩上的落雪,隻低低嗯了一聲,神色一如平常,叫人瞧不出他到底是信了還是沒信。


    謝杳一時拿不準他的心思,咬了咬下唇,把話頭引開。


    等出了正月,謝家便該搬去尚書府了,兩人能這般見麵的日子所剩無幾,這時候隨便說什麽話都顯得格外綿長些。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謝杳思路向來都跳脫得很,東一句西一句,偏偏沈辭也總跟得上。


    雪愈見大了。


    謝杳抬頭看雪無邊無際落下來,幕天席地。一時兩人都默然。


    沈辭忽的抬手抹去她臉頰上沾的雪花,低聲道:「外麵太冷,回去歇著罷。」


    謝杳點點頭,轉身往回走。正走到牆根,卻聽身後他喚了一聲「杳杳」。


    猩紅鬥篷下,小姑娘戴著兜帽,半側過頭來,側顏掩在紛紛揚揚的雪裏。


    沈辭無聲一笑,這幾年過去,他的小姑娘已然不聲不響地長大了。


    如今她身量拔高了不少,眉眼間是人間難得的好顏色,鳳眸一挑,眼瞳裏像是藏了兩泓深潭,讓人溺於其中。


    如今她也有了自己的心思,自己的打算,眸光一轉,千回百折。就連最初話少的毛病,也好了個七七八八。


    沈辭一時分不清心中究竟是欣慰,還是悵然若失,隻在這無邊的夜色裏,一字一句同她道:「護好你自己。」


    謝杳倉促點點頭,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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