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杳從他手上拿了那隻麵具,在自己臉上比劃,問出了那個讓她一路追過來的問題:「你這房中方才還有個人,就是我說行蹤鬼祟的那個,有些眼熟。」


    「你該是見過的,許是沒留意。他是我從邊關帶回來的人,名喚遲舟。」


    謝杳乍然聽見這個名字,臉上笑容倏地斂去,在沉靜中恍惚有幾分隔世的悲惘——好在她還扣著那麵具,沒叫沈辭瞧出不對勁來。怪不得她看那人眼熟至此。


    沈辭順手打開房中密道給她瞧過,「我告訴你密道怎麽開,是怕日後有不時之需。但你是什麽身份莫忘了,往後不準再來這種地方,落人話柄。」


    謝杳調整好心情,把麵具拿下來,重給沈辭戴上,脆快應了一聲。


    謝杳再回「近水」房時,身邊跟了一個姑娘。圓圓臉,一雙杏眼忽閃忽閃的,又是天生的笑模樣,生得好看卻不打眼,看著就讓人覺著親近。


    於春雪等了好半天,默默盤算著倘若再等一盞茶的功夫,謝杳還不回來,不管說什麽也要進去搶人了。一抬頭卻見謝杳心情頗好地推門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姑娘。


    於春雪隻覺著額頭青筋跳了兩跳,生平還未見過比自己還能惹事的,咬牙切齒問她:「這個又是怎麽回事?」


    謝杳按沈辭教她的說辭道:「雁歸方才幫了我一個忙,我一瞧見她,就覺得合眼緣,索性替她贖了身,讓她日後跟在我身邊伺候。」


    實則這姑娘是沈辭早挑出來的,原也在尋思著找個合適的時機送到謝杳身邊,正巧今兒個遇上了,擇日不如撞日——謝杳身邊缺個會功夫又能貼身伺候的。


    而就沈辭所說,雁歸也是從邊關暗裏跟回來的。她本是邊陲一小城富戶之女,那年突厥掠奪戰打到她家鄉,待沈家攻過去,那一小隊突厥人已把大興子民殺了個七七八八。


    她那年不過六歲,被她母親緊緊護在懷裏,是以從屍山血海裏活了下來。那一戰規模不大,正是沈夫人領兵去的。沈家的軍旗飄起來時,小姑娘扒拉開屍堆,死死拽住一臉凝重走過去的沈夫人的披風。


    沈夫人腳步一滯,看著那孩子亂蓬蓬的頭發,滿是血汙的臉,和那雙亮得滲人的眼睛,把她帶回了軍營。


    正所謂十年磨一劍。她十六歲時,正遇上了當年那隊突厥人——這些年來殺父殺母仇人的樣子她絲毫不敢忘。那一戰她殺紅了眼,落了一身的傷,最重的一道傷在她左肩,深可見骨,終得以手刃仇人。


    可是自那一刻起她凝的精氣神兒也散了,失了活下去的欲念,差點兒沒救回來。沈夫人別無他法,隻好又給她安了一個活下去的由頭——報恩。正巧是京城來旨,宣沈辭和沈夫人回京的時候,沈夫人便叫她潛入京城,來這迎雲閣裏,也不必露麵,隻做鎮著此處的一把利刃就好。


    從此她就是迎雲閣幽深的夜裏那柄見血封喉的劍。


    沈辭選中她也是經了多番考量,既要知根知底信得過,又要真真兒能護得住謝杳,包括時不時給她陡然冒出來的念頭收拾爛攤子。


    畢竟是他手下的精銳,謝杳象征性地問了沈辭一句:「你把雁歸給了我,那這兒怎麽辦?」


    沈辭沉吟片刻,「那還是算了。」


    「我知道阿辭這麽厲害,少個把人手也不打緊的。」謝杳眼不眨心不跳地變著法兒誇了他十幾句,而後看著他勉強壓住的唇角,終是得償所願地把人領了回去。


    聽沈辭講的時候,她原以為雁歸是個如麥芒般鋒利,抬眼間都叫人有壓迫感的姑娘。極有可能還是那種神色懨懨,脾氣暴躁的類型。待到看見真人兒,委實被驚了一驚。


    不論別的,謝杳是很敬佩這種人的——嚐過愛恨,了過心事,手上沾過仇家的血,末了還是能對著陌路人真心實意笑上一笑的人。


    不過如今謝杳也算不得她的陌路人——沈辭先前特意同她談過,既是把她送到謝杳身邊,就是要她此後隻認謝杳一個。雁歸接受良好,不過是換了個人報了這恩情,於她而言無甚區別。


    於春雪看著謝杳意氣風發的臉,深深吸了一口氣,牽了牽嘴角,循循善誘道:「你看,迎雲閣是你要進的,人是你要贖的,對不對?可不是我挑唆的罷?」


    她原本打算將今日這一趟瞞過去,如今謝杳領了個人,還怎麽瞞得下去?且就她以往的經驗來看,隻要是她們二人一起的,無論是闖了什麽禍,於夫人都一門心思以為是自個兒女兒的錯。


    有一回謝杳良心發現,先主動認了錯,結果卻是於春雪回府後受了往常兩倍的責罰——於夫人一向覺得謝杳乖覺又懂事,見她主動認錯,便認定了她是替於春雪頂罪。由此可見第一印象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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