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杳猛然驚醒,像是剛從水裏撈上來似的,咳著喘了好一陣兒。


    沈辭隻當她是做了噩夢,輕拍著她後背安撫,「已過了安華門了。」


    謝杳聽見他聲音那一霎微不可見地瑟縮了一下,又極快收拾好心情,勉強笑了笑,「我怎麽睡著了。」


    她那一縮沈辭是察覺到了的,眉頭一皺,手上卻不動聲色地略鬆開一些。


    謝杳仍有些懨懨的,倚在馬車壁上,渾身沒骨頭似的。


    沈辭掀開車簾望了一眼,叫了停,而後下了馬車。謝杳提不起精神來,連問都沒問。


    過了一炷香的時候,沈辭回來,手上拿了嶄新的鞋襪。雖是買的倉促,看那用料和繡工也極為考究。


    她原本那雙幹不了,方才是在京郊又無處去買新的來,隻能讓她光著腳捱到現在。


    馬車重新行起來,謝杳低頭看著仔細替她穿上鞋子的人,喚了他一聲「阿辭」,嗓音沙沙的。


    那人應了一聲,拿過她另一隻腳來,「怎麽?」


    「沒什麽。」


    謝杳甫一回府,便遇上一直候著的雁歸。


    雁歸低聲道:「謝盈回來後就去了小姐房裏跪著,已有兩個時辰了。」


    謝杳差了一個丫鬟去同謝夫人報一聲回來了,而後便往房裏走。


    她一進門,就瞧見地上跪的謝盈,臉上還帶著傷,像是推搡時摔在地上留下的。


    謝盈見她進來,先是磕了三個響頭,而後久久伏在地上。


    雁歸遞給謝杳一杯茶,謝杳啜了兩口,語氣平淡,「起來說話罷。」


    「奴婢不敢。奴婢有罪。」謝盈又磕了三個頭,聽得她耳朵疼。


    謝盈低低伏著,將來龍去脈講過一遍,一次也未敢抬頭——字字句句倒是都不摻假。


    隻是這些謝杳一早就知道。


    待她說到寧王派李澤將一包藥交到她手上時,謝杳才坐直了身子。雁歸知道謝杳意思,去拿過那包藥粉來,倒出一些,叫人拿去給信得過的郎中看。


    她這些日子一直糾結得很,這藥她還未曾用過——這話也是真的,畢竟謝杳的吃穿用度都有雁歸暗中盯著,確是沒發現什麽不妥。


    謝杳忽的輕笑了一聲,一字一句問道:「倘若你今日沒發現這些端倪,你當如何?會繼續按他說的,把這些東西下到我的飯食裏麽?」


    謝盈臉色慘白,咬緊了下唇,噤了聲。


    「答不出來?那我告訴你。」謝杳又是一笑,「你會。」


    謝盈怔了怔,語氣竟有些釋然,「原來你一早就知道。」


    「不算早。」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怎麽能算早,「謝盈,謝家對你不薄。這麽些年,我自認也沒虧待過你。我不過是想看看,你會怎麽選。果然,人心是最試探不得的。」


    謝盈一聲不吭,隻是一下接一下地叩首,直到額頭鮮血淋漓。


    謝杳一揮手,雁歸上去按住她,製住她動作,「罷了。待會兒我便去稟明父母親,將你我二人的生辰八字換回來。」


    謝杳蹲下身,用帕子擦過她額頭鮮血,動作卻並不輕柔,「有件事兒你想錯了。你不滿於替我換命,可你忘了掂量掂量自個兒,我的命,你換得了麽?」


    這話說完,她將帕子丟到一邊,用丫鬟奉上來的溫水洗過手,「你若是對我還有些愧疚,明日便去找你那兄長,同他說你想明白了,還當唯寧王殿下馬首是瞻。不過日後再也不必近前伺候了。」


    謝盈一愣,雁歸卻明白過來。這是想借謝盈將計就計。


    雖說不一定何日能見成效,又興許是步廢棋,不過有總是好過沒有的。退一步講,寧王那邊兒若是仍認定謝盈可用,便少安插一個到謝杳身邊兒的人——明麵上的總比暗裏的好收拾些。


    這夜裏謝府並不安寧,各處的燈燭點到了夤夜時分。尤其是後廳裏,更是燈火通明。


    謝盈挪了個地兒仍是跪著,頭上被郎中簡單包了一包。謝杳陪著謝夫人,溫聲安慰著她。


    謝永聽她稟完,心都涼了半截——好在這事兒撞破得早,倘若放任下去,還不知會是如何收場。


    待得此事料理完,謝永深深看了自個兒女兒一眼。小姑娘麵上是與年紀並不相稱的沉穩,雖是並未明說,可謝永在朝堂之上起起伏伏這麽些年,怎麽會看不明白——這哪是什麽碰巧撞破,分明是他閨女親手做下的局,一步步引著謝盈走的。


    思及此,他欣慰地呼出一口氣來。謝杳的滇南之行他費了好些氣力,聯絡能聯絡上的各家,折子一連遞了好幾日,想擋下來,可收效甚微。如今看來,她若是非走這一趟不可,倒也未必全是凶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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