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食客都不會管成本究竟多少,隻會一味埋怨價高。簡清也不惱,含笑道,「明早包子會多做些,有薺菜和茄子兩種餡,客人要吃,來就是了。」


    送走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地痞和問價的腳夫們,簡清揉揉有些酸痛的手臂,關上了大門。


    ☆☆☆


    徐夫子家在城西,住在府學附近不遠,雖然他早早和學正告了假,上完早上兩課就能回家陪娘子,但大多府學學生還是要在府學待到近傍晚,交了今日課業,才算一天課程結束。


    近傍晚時府學和臨近書肆都熱鬧起來,徐夫子托著一碗豆花一路走回來,幾乎人人側目。


    盡管簡清找了盤子將大碗蓋住,香味還是從縫隙裏溢出,飄了一路。


    有好吃者聞了心癢難耐,也不管和徐夫子是否相熟,上前問聲好寒暄兩句,就切入正題,問起是哪家買的吃食。徐夫子僵著一張臉,不停被人攔住去路,隻覺得今天說了無數遍「這是從簡氏酒樓簡小娘子那裏買的豆花」這句話。


    人皆好事,但當他們聽了是簡清賣的豆花,都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止了談興再不多問。城中大多數人都對這個名聲浪蕩又敗家的小娘子有所聽聞,一時隻覺得徐夫子怎麽能和這種人攪在一起。


    徐夫子頂著他們的眼神,心中哀歎。夫人啊,為你這一口吃食,為夫的臉都要丟盡了。


    奔霄進門時,兵營裏訓練剛剛結束,華陽王的書房燈火通明,越影守在門外,看見奔霄就瞪他一眼,「怎麽才回來?」


    奔霄揚揚手中木桶,得意一笑,「剛買的飯。」


    越影嗤笑,「歇歇吧,迎仙樓剛剛重新送來的食盒王爺都沒動。我瞧著,主子今晚怕是沒什麽胃口。」


    「一天都不吃怎麽行?吃過這一口才知道。去去,幫我拿個碗來。」奔霄趕走越影,敲門進屋。


    楚斐停了筆,抬眼看他,「何事?」


    奔霄連忙上前,獻寶一樣把木桶放上桌案,「王爺還沒進晚飯吧?這不是巧了,嚐嚐,新鮮的豆花,那鹵汁簡直絕了!」


    楚斐輕斥一聲,「多事。」但還是將手邊筆墨放到了一邊。


    奔霄趕忙打開木桶,低頭一看,表情凝固。


    簡清說得一點不假,即便他一路小心,一桶豆花也碎了一小半,浮著白色的豆花碎,看起來賣相相當差勁。但問題不是這個,而是木桶裏浮著的厚厚一層紅油。光是看著,都能感受到吃進嘴時的刺激火辣。


    而王爺,吃辣真的不太行。


    華陽王口味偏清淡,因為他的喜好,之前京中一度興起了鮮炙這道菜。時蔬嫩葉裹鮮魚膾,焯過雞湯,取其鮮美,故名鮮炙。來到鳳溪城,不管是簡氏酒樓,還是迎仙樓,擅長的都是南地菜色並一兩道北菜,再綜合王爺口味調整,倒是也舒舒服服吃了半年。


    可之後簡老爺子病倒,迎仙樓的廚子雖常有巧思,但功夫畢竟還不到家,王爺挑挑揀揀,有時吃有時不吃。但無論如何,茱萸等等調辣味的菜肴,是絕不會上桌的。


    王爺自己可以不在意被辣到,作為近衛的奔霄得記得。可是看著這桶辣油拌豆花,奔霄心裏實在沒底。早知道會這樣,他就不催了,專心盯著簡清少放兩勺辣椒,現在就不用擔心會不會讓王爺被辣哭。


    楚斐見他久久未動,接過越影拿來的碗勺,問道,「怎麽?」


    奔霄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伸手又去拆一旁迎仙樓的食盒,「爺,咱吃這個。」


    和木桶掀開後的濃鬱辛香不同,迎仙樓的食盒打開,卻是鮮香撲鼻。


    金黃的湯汁掛在嫩豆腐塊上,間雜小蔥和粉紅蝦仁,光是顏色就看著賞心悅目,更別提食盒打開時那股鮮美鹹香,勾得人食指大動,是與辛辣刺激的辣鹵豆花完全不同的美味。


    隻看賣相,蟹黃豆腐與辣鹵豆花,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若說蟹黃豆腐是屏風後的江南嬌俏美人,辣鹵豆花就是北地市井裏長成的潑辣女子。就像奔霄方才所想,簡小娘子這街頭小吃,完全上不得台麵。


    然而,奔霄的阻攔完全沒有起到作用。木桶掀開之後,楚斐眉梢就是一動,一整天沒有吃幾口飯菜的肚腸鬧了起來,明明他過往口味更傾向於蟹黃豆腐的鮮美,卻不自覺地被這突兀闖進他世界的熱辣風情所懾。


    「拿去倒了。」楚斐揚揚下巴,對蟹黃豆腐失去食欲後,他連仔細點評都懶得。


    越影向來最為聽話,見王爺做了決定,他上前撇了撇紅油,揀了木桶中沒有碎的幾塊豆花撈在碗中,遞給楚斐。中途卻被奔霄攔住,奔霄頂著王爺冷漠的眼神,幾乎要哭出來,說道,「主子,要不,再想想?」


    楚斐對奔霄如喪考妣的表情視而不見,自顧自舀一勺豆花吃下。一勺進嘴,他頓了頓,臉色慢慢變紅,露出些許忍耐之色,然而,一陣劇烈咳嗽聲還是爆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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