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林同簡清打了招呼,便腆著臉奪了一碗油潑麵,不等簡清阻攔,就挑起一筷子放進嘴裏。


    剛入口,濃鬱的香味在舌尖爆裂開來,麵條勁道彈牙,爽滑韌薄,蒜香油香和極其霸道的嗆人香味直衝喉嚨,從嘴巴一路燒進胃裏,將趕路的疲乏一掃而空。


    許林正值壯年,食量頗大,吃得又快,沒多久一碗麵就見了底,他抹抹嘴巴,感歎道,「若是每天都能吃上這一口,我真是當牛做馬也樂意得緊!」


    簡清無奈笑笑,「許大哥且慢些吃,還要上值,這蒜味可一時消不下去。」


    許林咽下一口寬麵,辣得伸出舌頭直扇風,聞言一指衣袍,得意道,「蒜味算什麽,等去了各村子,誰曉得我是官差。」


    許家父子幫了酒樓的忙,簡清自然不能責怪他橫搶,隻能回身重下碗麵條,等會端著一起給食客送去。


    許林吃得暢快,等兩碗油潑麵吃完,不無遺憾地說道,「要是有口肉吃,肯定更香!」


    見簡清淡笑應了,他這才匆匆出門,又去跑另幾處報了異事的村縣。


    即便許林不說葷腥,簡清也正有此打算,準備等收攤後去東市轉轉,看看有什麽買得起的肉食。


    鹵牛肉和豬肉臊子,都是上佳的葷腥澆頭。按照原身的記憶,本朝不禁牛肉,隻是價格貴些,但也有許多老餮不顧高價,趨之若鶩。


    可原身記憶裏的昂貴便宜,完全不能作為此時還在還債的酒樓的參考。簡清估摸著價格,最後說不定隻能買些邊角料碎肉回來。但邊角料相對正經肉食的品質絕不會太好,這讓習慣精益求精的簡清,著實有些難以忍受。


    罷了,待看了再說。


    簡清端著食盤走進大堂,外麵天色已經亮起,這會兒還在酒樓吃麵的客人,大多是有幾分閑暇的貨郎挑夫,真正匆忙趕去上工的腳夫苦力揣著包子早已離開。


    不知怎麽的,一直幾乎不與簡清搭話的食客忽然轉了態度,客客氣氣打起了招呼。簡清察覺出客人們眼神裏的探究意味,再聯係酒樓先前進過什麽人,不免無奈。


    不知不覺,竟又沾了許家的光。


    許林沒穿官袍,但逃不過這些走街串巷、頂會察言觀色的貨郎利眼。可此時若是專門解釋,總會被當作掩飾,不如幹脆什麽都不說,任他們猜測。


    而簡清落落大方、不以為然的模樣,更加印證了貨郎們的猜測,他們互相看了一眼,目露深意。


    ☆☆☆


    東市還是之前簡清見過的嘈雜模樣,但相較之前,走到哪裏都能聽到的風言風語已經少了很多。有時候婦人們才起一個頭,就被賣菜的小販打斷。再仔細一看,那小販的麵孔大多熟悉,是來過包子攤買包子的主顧。


    簡清牽著簡澈的手,聽了幾句周遭議論,便低頭專心看老農新帶來的早熟油菜。


    油菜脆生生的,不管是蒜蓉還是清炒都很適宜。然而如今簡清手中的每一文錢,都要花到最該花的地方,沒有餘錢嚐鮮,隻能遺憾放棄,買了剩下的茄子作罷。


    老農答應給他們把茄子送到酒樓,姐弟二人直奔肉鋪。東市賣雞鴨魚蝦的小販倒是不少,但要論貨品齊全,還是要去市坊前最大的兩戶肉鋪。


    兩家肉鋪對門而開,剛到肉鋪門前,濃鬱的血腥膻味就迎麵而來。簡澈臉色微白,簡清握了握他的手,抬腿便要進門。


    肉鋪夥計正拉著一車木桶出門,看到簡清就是一皺眉,「幹什麽幹什麽,這是你能來的地方嗎?買得起肉嗎,就來這裏閑逛,弄髒了我們家的肉,要你好看!」


    簡清瞥他一眼,眼神一凝,問道,「這桶,是要送到哪家去?」


    夥計順著她視線往後一看,嗤笑一聲,「這些?哪有人要這些,運出城漚肥罷了。怎麽,你要買不成?」


    夥計身後的木板車上,桶中雞爪鴨脖並家禽內髒,黑紅醃臢亂七八糟堆在一起,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腥臭味。隻要是個正常人,都曉得這些東西定然吃不成的。


    可簡清卻不一樣,她點了頭,問道,「雞爪鴨脖並內髒下水,一桶多少錢?」


    有人路過,正聽到問價,連連搖頭,「竟這般窮,連這些東西都吃得下去。」


    夥計也是一驚,疑心自己聽錯,連忙問道,「你說什麽?你要買這些?」


    二人堵在門口半晌,驚動了鋪子掌櫃,走到門前一問情況,臉上便浮出些笑來,「簡小娘子不要戲耍於我,即便要買,買些許玩耍也就是了。這些醃臢物,可不比蹄膀大腸。買了又吃不了,回頭又要怪我不曾說與你聽。」


    簡清瞧著他裝腔作勢,有些好笑。


    肉鋪的鍾掌櫃原身是見過的,想來原身在他這裏也沒有留什麽好印象。如今他字字句句聽起來都是好言相勸,但按著原身的性子,越是不讓她做,越偏要做。若真是原身在場,被他這樣用話一激,不僅要買,買一整車回去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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