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本的生意做起來最是賺錢,等天黑之後,簡氏酒樓關門,姐弟兩個坐下一數,加上賣包子和麵賺的錢,竟是一天就賺了小半兩銀,還差十五文就要湊夠了十兩銀子。


    簡澈守在酒樓門前,把大桶裏的鹵味賣了個幹淨,連張油紙都沒剩下。要不是簡清早早留了一日的鹵味澆頭,怕是明日賣麵又要開鴨雜麵和鴨腸蓋麵的天窗。


    夜深人靜,酒樓二樓房間裏窗戶打開,迎進來月色。明明兩人身上的欠債馬上就要還上,簡澈卻愈發節省起來。前幾天數錢還舍得點油燈,今日連燈都不舍得點了。


    簡澈借著月光數了幾遍自家財產,每次不是多數出來一文,就是少數出去一文。直到簡清看不下去,點了點他的腦門,簡澈這才停下來扒拉銅錢的擾民娛樂。


    簡澈抱著還沾著油汙的銅錢串,趴在桌子上笑得見牙不見眼。


    簡清看著簡澈,捏捏他這些天長回來一點點肉的臉蛋,笑罵道,「小財迷。」


    「就是,我就是財迷。」簡澈煞有介事地點頭,「我是大財迷!」


    簡清一時笑倒。


    雖然沒讀過多少史書,但她還記得前世華夏教科書裏記載的文人墨客,無不是錚錚氣節,不屑與銅臭為伍,不這樣做的人反而都被認為是怪胎。想來大梁的文人,即便給了鄙視鏈底端的商賈躋身之路,也依然會不屑與商人為伍。


    簡清看得出來,簡澈是想去讀書的。正好,一個無視流言的斂財大廚,一個理直氣壯的財迷文人,一家兩怪胎,風言風語也是虱子多了不愁。


    窗邊的幹辣椒被風吹得瑟瑟搖動,簡澈托著下巴看著紅豔如火的辣椒,忽然想起來了什麽,說道,「阿姐,你起名可真隨便。別人家都起什麽紅玉、朱果,就你一張嘴,直接定了辣椒這名字。」


    簡清捏著他的臉蛋,手感頗好,一時不想鬆開。一邊在心裏琢磨著怎麽把這個小朋友喂胖一點,一邊漫不經心道,「怎麽,嫌棄姐姐沒讀過書啊?辣椒怎麽了,又辣,又與胡椒、花椒味道相近,這名字一報,別人就知道它是做什麽用的。而嚐過的人以後想到辣味,第一個就能想到它。」


    簡澈反反複複把名字咀嚼半天,硬是品出來了一點大巧不工、大智若愚的味道。他覺得自己懂了姐姐意思,連忙誇了起來。


    隨口胡謅的簡清聽了幾句,大巧不工、樸實無華、大智若愚等等,什麽稀奇古怪的形容詞都被簡澈往她身上套,不由得悶笑起來。


    不行,這孩子真得送去念書,再被她忽悠幾遍,怕是要忽悠瘸了。也就她穿越過來還能拽幾句文,聽得出來簡澈用錯了詞,要真是原身在這裏,這會兒沒準就被吹得飄上天了。


    簡父是位開明的父親,但簡家是商賈之家,底蘊不足,給兒子啟蒙都隻能送去蒙學而不是請西席,更別說給女兒請女先生。原身小時候和簡澈一樣是背菜譜啟蒙,這麽多年早都忘了個精光,好在還認得香粉盒子上的標牌,也認得各家招牌,不然,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文盲。


    簡澈見姐姐笑了,也猜到她在嘲笑自己,鼓起腮幫子生了會悶氣,從凳上跳下來去推簡清,「你走,你走,明天再出城摘辣椒,我不要跟你一起去了!」


    原本簡清也不是真的需要去小鳳山上摘辣椒,隻是從空間裏憑空拿出來辣椒實在太招人顯眼,拿小鳳山做個遮擋罷了,去不去都沒有什麽所謂。


    但惹了小朋友生氣還是要哄哄的,簡清坐在高腳凳上不動如山,伸手將簡澈一攬,壓在懷裏,親了親他的耳朵,道,「我們阿澈這麽聰明,不出城是準備在家裏種辣椒嗎?」


    簡澈被親了一口,掙紮猝然停下,兩隻手捂住耳朵,小臉通紅,「你、你幹什麽!」


    簡清笑眯眯在他額頭又親了一口,收獲一隻手忙腳亂準備逃跑的小團子,這才道,「姐姐喜歡阿澈,不行嗎?」


    簡澈還小,娘親生他的時候難產去了,從小就沒被父親教過多少男女大防的觀念,全是「你是男孩子以後要照顧姐姐」、「你要讓著姐姐」之類的說教。


    從前姐姐總是在外麵跑,回來之後不是和他吵架,就是抓著他分享今天看到了什麽漂亮神仙人物,他想著讀書想著學廚,姐姐想著漂亮想著玩耍,兩個人就好像不在一個世界裏。姐姐對著旁人能夠大大咧咧說出來好多句「喜歡」,卻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一句。


    而乍被簡清一親,又聽她親口說了喜歡自己,簡澈捂著額頭和一隻耳朵,呆呆地看著姐姐。


    她徹徹底底與以前不同了,好像終於破開了束縛著自己的枷鎖,不再做一隻追逐美麗光芒的飛螢或向光的藤蔓,眉眼彎彎,像是沉沉夜色裏唯一的那盞燈火,永不熄滅,溫暖明亮。


    等簡澈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簡清已經站在窗邊檢查起了之前綁起來曬幹的辣椒。


    先前簡清是打算把辣椒拿竹籮裝起來,放在後院裏曬幹。畢竟簡家落敗,包子攤對於過往對手來說不過小打小鬧,也無人有閑心關注他們院子裏究竟放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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