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清皺一下眉,上前拉住阿菇,領著她進門,「既然沒地方住,當早早告訴我的。」


    自簡父去後,雇工四散,酒樓二層一直隻有簡清姐弟在住,為了安頓新招的小工,前兩天簡清大概收拾了一下二層其他的房間,此時讓阿菇住下,倒也並不倉促。


    簡清下來關門時沒有拿蠟燭,此時借著月光帶阿菇上樓,木梯的吱呀聲和手中小姑娘冰涼的手掌總讓人有些不大好的聯想。簡清引著阿菇走進樓梯右手邊第二間房,房內極其簡陋,兩張木板床上被褥全無,剩下的還是先前墊床的稻草。


    這個居住環境,讓小姑娘住一夜怕是就要得病,簡清原本讓四人回家一趟就有自帶被褥的意思,哪知道碰上這麽一件事,想了想,簡清道,「你且等等,我拿被單來。」


    阿菇在簡清身後牽住了她的衣角,怯生生道,「不、不必了。」


    簡清全當沒聽見,拿了自己屋裏的一床褥子,強行按著阿菇坐下,「好好睡一覺,什麽事,明天再說。」


    「東家,對不起,我騙了你。」阿菇細弱的聲音放大了些,急急扯住簡清衣袖,話到嘴邊卻又有些遲疑,問道,「您沒什麽問我的嗎?」


    簡清像揉簡澈腦袋一樣摸了摸她的頭,重複道,「明天再說。」


    阿菇望著簡清離開的背影,慢慢蜷起身子,抱住單薄的被褥,小聲哭了起來。


    簡清站在門外,淺淺歎了口氣。


    ☆☆☆


    立夏當天的熱鬧最後是由簡澈回來報告的,站在北城門前,隻能瞧見城牆上新換的烈烈紅旗。


    燥熱的風聲吹過,簡清收了立夏蛋和立夏飯幾乎賣空的小攤,抬手給出去玩了一圈的簡澈擦擦汗。一直在旁邊打著下手的阿菇適時遞上一碗白水,細聲細氣地說道,「小掌櫃,喝水。」


    原本還以為是姐姐的玩笑,等真聽到新招的幫廚這樣叫自己,沒等簡清打趣,簡澈就鬧了個大紅臉,攥著胸前掛立夏蛋的彩縷小兜,像沒聽見似的,避過阿菇直衝向後廚。


    阿菇有些茫然地眨眨眼,簡清從她手中接過水碗,一飲而盡,笑著安撫一句,「他不是針對你。後廚備的有五色飯,你要是餓了,先同阿澈去吃。」


    阿菇搖搖頭,幫簡清拎起地上隻剩鹵湯的小桶,一邊往後廚去,一邊問道,「掌櫃的不吃飯嗎?」


    簡清道,「約好今日來塗牆的李師傅還沒到,我再等等。你去後麵把包子熱上,等下人來了剛好能吃。」


    說曹操曹操到,泥瓦匠李師傅帶著他的兩個徒弟趕著車,從街角過來,笑了一聲,「簡掌櫃,怎麽好意思讓你在大太陽下麵等我?快快進去。」


    簡清讓開大門,喊大堂裏清理著木桌板凳的肖勉過來幫忙,從車上卸下諸多工具木料。簡清迎上李師傅,道,「李師傅還沒吃午食吧?先歇歇腳,飯食很快送來。」


    李師傅擺擺手,從懷裏掏出兩張折好的紙片,遞給簡清看,「你看,我和老朱回去商量了一下,改了改這裏,應當沒甚差錯。」


    簡清接過紙張,一張是她先前拿炭筆畫的設計草圖,一張卻是十分精細的樣圖。


    圖上取的斜麵視角,自正門入,四麵雪白牆麵,正中櫃台前兩張長條食案,兩側是錯落擺放的方桌長凳,再靠裏些,便是打好的隔間。右手角落裏簡單畫了幾筆的是屏風和屏風後的兩桌私密隔擋,左邊角落連著後院廚房,在牆上畫了個窗口,正是簡清反複要求過的傳菜窗。


    看看專業人士畫出來的樣圖,再看看自己畫的全都是框框的靈魂草圖,簡清默默將草圖折起來收走,「李師傅畫得真好,惟妙惟肖的,按這個做出來,便和我想要的差不離。」


    李師傅笑了,「哪是我的功勞,還不是老朱,成天琢磨著在他那些木頭塊上畫幾筆,見了你的草圖,就非要再畫一張畫出來不行。」


    阿菇從後廚出來,將手中籃子放在大堂裏僅剩的沒被肖勉搬去後院的桌子上,偏頭對簡清道,「東家,包子熱好了。」


    簡清聞言,引三人入座,分了剩下的三個立夏蛋遞給三人,道,「先吃飽肚子,再忙也不遲。午食備的簡陋,莫要嫌棄,晚食會煮鹵味吃。」


    正說著話,酒樓門前停下一輛馬車,青篷素木,低調非常,坐在車轅上的丫鬟輕聲道,「小姐,可要喚她上來說話?」


    簡清感覺這丫鬟聲音有些耳熟,一時想不起她是誰,但城中用得起馬車的也就那些官宦富商,聽話裏的意思他們並不是來吃飯的,她也就不想理會,繼續與泥瓦匠說著裝修的事。


    「阿簡,怎麽不理我?」


    一聲輕喚傳來,簡清回頭正看見杏粉色衫子的少女扶著丫鬟的手下馬車,少女溫婉一笑,嬌嬌柔柔模樣,說出來的話卻自帶三分尖酸,「如今做了掌櫃,瞧不上我了是麽?」


    簡清哭笑不得,迎上去還沒說話,就被丫鬟的一驚一乍堵了回去,「哎呀,怎麽還有匠人在?我家小姐今日包了你家酒樓,快快將閑雜人等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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