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見她神色恍惚,心中不安,勸道,「小姐,不若再睡一會兒吧。」


    杜景然雙眼放空,胡亂點了頭,一邊被白果服侍著換衣,一邊喃喃問道,「你還記得前些天,符先生說過什麽嗎?」


    白果知道她問的是誰,肅親王手下謀臣符桂之前些天路過鳳溪,專程來見了小姐一次。


    觥籌燈火之中,中年人的聲音冷得像暗夜裏的毒蛇吐信,「他已經不是你的阿斐了。即便你想求一紙婚書,但小小姐你始終要記得,你可以愛狗兒,愛花鳥,愛脂粉,卻絕不能愛他。」


    杜景然蒼白著臉,笑了笑,也並沒有期待白果回答,穿著單衣跌跌撞撞撲進被衾之中,冷香融融,是她十多年不曾換過的水合香。


    水合香幽冷似寒潭,卻又有一股淡淡柑香自餘韻中湧出,將溫暖傳遞至四肢百骸。像多年前宮中深秋冷寂,她落入水塘中呼救無門,隻有救她離開水塘的楚斐的背脊單薄又溫暖。她靠在小小少年的背上,意識已經有些模糊,隻記得那一步步離開腳步令人心中無比安定。


    她想,她願意這樣被他背著走一天、一年、一輩子,也不會厭倦。


    沉悶的腳步聲中,杜景然睜開眼,她還在鳳溪城的高閣之中,臉上一片冰涼,一擦便是滿手清淚。


    ☆☆☆


    雖是昨天半夜來賊鬧了半宿,但酒樓眾人仍是沒錯過方破曉時挨家挨戶收糞水的街道司,早早將後院溝渠裏的髒水挖出來倒掉,樸六拿鏟子要將深溝埋起來,簡清摸著下巴琢磨半天,忽然覺得這個溝留著做陷阱也不錯。


    許陽說到做到,早上剛開衙便派人送了手書來。除了文書,旁的也再沒說什麽。昨夜賊人沒有抓住,長什麽樣沒看見,財物沒丟,作為捕頭能做到這份上已經是念著情誼,再多的簡清也沒指望過,隻是簡澈可能是在茶館聽了太多故事,癟著嘴念念不忘要發海捕文書。


    招呼送信的捕快進大堂吃過早食,簡清在草紙上畫完大致需要的薄刃菜刀形狀和荊棘網樣式,帶上阿菇便要出門去鐵匠鋪子。


    時間尚早,酒樓還沒有多少人來買需要簡清動手的菜色,麵條的澆頭是早就備好的,李二娘一人在廚房也能應付過來。


    柳二丫守著一筐包子,大嗓門毫無用武之地,光是揀包子算賬都讓小攤前排起了長隊。簡澈困得一邊打哈欠一邊報著錢數,簡清路過時聽著他軟糯糯聲音,抹了一下簡澈嘴角,「回去睡覺。」


    簡澈卻猛地驚醒了,按著嘴角從專屬小板凳上站起來,手下可疑的濕潤讓他臉上發燙,睜大了眼,問道,「你去哪?」


    和簡澈聲音同時響起的是城門邊響起的叫喊,「小簡掌櫃,去哪啊?別走別走!」


    簡清在一車滿滿當當的菜簍和紮成一堆堆得半人高的薔薇花後,看了半天才找到熟悉的身影。


    喬菜販推著木板車匆匆忙忙跑過來,抹了把汗,興衝衝道,「你家酒樓開業我們沒送什麽賀禮,心裏過意不去,這不,今兒個起來看見花開得好,和菜一起送過來,就當是給你家道喜了,不值什麽錢,別嫌棄。」


    深紅淺紅的一片花海迎麵而來,美輪美奐,馥鬱香氣將包子簍的淡淡香氣掩下,簡清笑道,「哪裏會嫌棄,店裏正缺裝點,還要多謝阿叔。」


    喬菜販連連擺手,和柳二丫一同抬起木板車上筐簍進了後院,簡清接手了包子攤,登時前麵排隊的腳夫就笑了起來。


    「幾天沒見掌櫃了,還以為賺起大錢,瞧不上我們了呢。」


    一個腳夫剛陰陽怪氣說完,就被同伴拿胳膊重重頂了一下。另一個腳夫尷尬地咳嗽一聲,「小簡掌櫃,他說話不過腦子,您別在意。這包子好吃,平常送水給凳子歇腳的,誰對我們這些泥腿子好,我們都是看著的。」


    簡清揀了包子遞給他,「不礙事。都是在外賺錢,分什麽高低貴賤。後麵包子出了新餡,還是這個價,不會漲的,你們放心來吃。」


    兩個腳夫接了包子,臉紅成一片,連聲道謝走了。


    簡清沒賣幾刻包子,柳二丫就搬完了菜簍回了前堂,阿菇監督完簡澈回樓上睡覺,站在簡清身邊細聲細氣地問道,「東家,那花怎麽插呀?」


    後院裏兩大捆薔薇隨便扔在地上,簡清撥了撥枝條,確認隻有一部分花瓣被壓壞,就將花束交給阿菇,讓她挑出來品相好看的插進大堂花瓶,剩下的裏麵破損的丟掉,留下花瓣完整的薔薇摘了花瓣放著等她回來再處理。


    城中鐵匠鋪子盡管沒什麽生意,開門也開得頗早,鐵匠去花樓喝酒徹夜未歸,隻剩個學徒守著鋪子,早早的熱了爐。


    反複查看過衙門出的鐵製品許可手書,小學徒將信將疑地收下在他看來和鬼畫符差不多的圖紙,老實道,「師父不在,我做不得主,小娘子等一會兒還是下午再來?」


    天色漸亮,早上的叫花雞還沒進爐子,後麵還不知道哪家仆役夫人就又找上了酒樓,簡清哪裏耗得起時間,隻能另約了明日早上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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