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戒癡欲哭無淚。數日前天剛沒亮多久,小戒癡僧房的門便被敲響了。小戒癡揉著惺忪的睡眼爬下床去開門,便看到忘塵師叔祖站在外頭。小戒癡連忙躬身請安,抬起頭來卻看到師叔祖眼下一圈青紫,似是昨晚沒有休息好的樣子。莫離對戒癡說道:“我在你這睡一會……”小戒癡雖對莫離的做法一頭霧水,但也斷然不會拒絕莫離的請求,伸了個懶腰便道:“好呀,師叔祖你好好歇息,我先忙去……”莫離納悶道:“你大清早的要忙什麽?菜園昨晚剛澆的水。”他來著找戒癡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戒癡充當他與文煞之間的“電燈泡”,而今戒癡卻說要離開,莫離自然是不樂意。小戒癡被莫離這麽一問,即刻支支吾吾起來。莫離見戒癡這般模樣頓覺奇怪。這小戒癡心思單純,從來就藏不住事,他現下露出這般表情,定是要去做一些偷偷摸摸見不得人的事吧?難道是要偷溜下山去逛集市不成?莫離即刻板起臉來道:“你到底要去做什麽?小小年紀若是不學好,我定會罰你。”小戒癡連忙擺手道:“不是的,師叔祖,不是的。”“那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給我好好說。”戒癡見瞞不住,抬起手來撓了撓自己光滑的後腦勺,低下頭來說:“我,我想去看看師叔們晨起練武……”莫離一聽,這便了然了。原來,靜禪寺中的僧人分為文武兩派,這兩派之間雖不能說水火不容,但背地裏仍舊是暗流洶湧。這小戒癡道行雖淺輩分雖低,但卻是被文僧引薦入寺的,自然是歸入了文僧一派中。既然是文僧,私自練武或者偷學武藝都是被明令禁止的。莫離入寺時間不久,但早就知道了這兩派之間的明爭暗鬥,心中對此很不以為然。現下看到小戒癡這般喜歡武藝但卻要像做賊一般偷著學,著實可憐。莫離摸摸小戒癡的光頭問道:“你是文僧,為何想學武功?”小戒癡又習慣性地撓了撓光頭道:“呃,我就是喜歡啊……而且,如果學好了武功,日後還可以去保護自己喜歡的人啊!”“說得好!”小戒癡話剛說完,便被人猛地一拍後背,力道之強差點沒讓他一個跟頭紮到泥地上去。“咳咳,大哥哥,你也來了啊……”小戒癡回頭一看方才拍他的人,竟是那個黑衣大哥哥。莫離將小戒癡扯回來站直了,皺眉道:“可是你這般偷著學,若是被發現了可是要進戒律院的……”小戒癡吐了吐舌頭道:“之前我就差點因為這件事情進過一次戒律院的,那時候多虧了清晟師叔放我一馬。”莫離道:“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看了看小戒癡,又看了看文煞,莫離忽然一個機靈。“文煞,你武功不是挺好嗎?你來教教戒癡吧!”文煞瞪眼道:“誰要理這小子……”話尚未說完,文煞便看到莫離一臉怨氣而小戒癡一臉期待地看著自己,那拒絕的話頓時被咽回了肚子裏。“你不教的話,立刻給我滾出靜禪寺去。”文煞低聲嘀咕了一下:“真是悍妻……”莫離大怒道:“胡說啥呢!”文煞一臉無辜地望天道:“今天天氣不錯。”小戒癡看著在自己眼前“打情罵俏”的兩人,頓時滿臉黑線。於是在莫離善意的安排下,小戒癡從此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文煞雖然每日都號稱著給小戒癡教授武藝,但實際上都是吩咐戒癡蹲上幾個時辰的馬步或者下山挑個十幾桶水上來之外,再無其他。而且每每在戒癡完成文煞布置的任務的期間,文煞總會趁著空閑去揩莫離的油。於是莫離又定下了一條規矩——在小戒癡沒完成練武任務之前不許文煞接近自己。這樣一來,小戒癡便被文煞像盯鬼一樣地盯著,平日沒人看著他他還敢沒事偷著動一動,現在隻要一動,文煞手中的小石頭立刻就會射過來,而且總是能不偏不倚地敲在額頭的同一個位置上。小戒癡納悶地想,這大哥哥不總是一邊吃葡萄一邊“調戲”忘塵師叔祖麽,怎麽會知道自己正在偷懶呢?莫離整理好了菜園,看到將近正午,而小戒癡還在太陽下揮汗如雨地蹲著馬步,便有些生氣地走過去對戒癡道:“別蹲了,起來吃飯去。”文煞將口中的葡萄皮吐了出來,“還差一刻鍾。”莫離氣憤道:“你有個教人的樣子麽?就隻會翹個二郎腿在這吃葡萄!你到底在敷衍誰呢!”文煞坐起身來,也沒回莫離的話,隻是冷冷地盯著還在蹲馬步的小戒癡看。感受到文煞眼中的寒意,莫名成了炮灰的小戒癡頓時額上背後冷汗直流。隻是莫離向來對文煞的殺氣免疫,便還是拉扯著要帶戒癡去吃飯,這可真是苦了戒癡了,夾在師叔祖與大哥哥二人中間兩頭不是人,總不能讓他一邊蹲馬步一邊吃飯吧?文煞走過戒癡身邊,歎了口氣將莫離撥開。莫離剛想大罵,卻看見文煞一個掃堂腿便將戒癡掃落在地。小戒癡摔在地上吃了一嘴的泥,手肘和膝蓋上都有了不少擦傷。莫離扯住文煞道:“你瘋了!”文煞指著摔在地上的戒癡道:“他下盤如此虛浮,就連最基本的入門招式都練不了,還想學些什麽?”莫離心中暗自吃驚,原來文煞對戒癡的事情並未像自己想象中的那般不上心。文煞轉過身來對戒癡說道:“若想登武學之巔峰,連這點苦頭都吃不了的話,還是盡早放棄為好,以後若是傷了痛了,就躲進你師叔祖懷裏哭便行了。”小戒癡聽言氣極,站起身來擦去臉上的汗,二話不說地又紮起馬步來。文煞見戒癡這般倔強的模樣倒是挺滿意,扯了還在一旁發愣的莫離吃飯去了。有了文煞的指點,小戒癡的武藝進步神速,在不算長的時日裏,已經能將七十二式擒龍手使得虎虎生風了,就連文煞都私下在莫離麵前承認,這小戒癡確實是不亞於他的武學奇才。莫離聽言自是高興,他與小戒癡甚是投緣,如果能助他一臂之力,也未嚐不是件功德。戒癡亦是知道感恩圖報的人,他受文煞指點,雖至今未知文煞之身份與真名,但心中卻是將文煞當自己的師傅看待。要知道,古人說的“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可不是說假的,一旦拜了師,可是要一輩子伺候師傅終老的。戒癡既然下了決心,便在一日用過晚膳之後,備了茶盞在文煞麵前跪下,向文煞磕了三個響頭,求文煞正式收自己為徒。莫離深知戒癡這孩子的真心實意,倒也是挺希望文煞能納了這個徒弟的,但誰知文煞隻是看了眼在地上跪著的戒癡,冷冷地道了一句:“不可能。”戒癡手中的茶盞頓時落地,萬萬想不到文煞這般幹脆就拒絕了自己,霎那間如被五雷轟頂,隻能一臉落寞地跪在原地。文煞看都不看戒癡一眼,甩了衣袍便走了開去。莫離忽然想到這種納徒的事情在武林中講究頗多,也知道強求不得。待文煞走遠,莫離蹲在還傻愣愣地跪在地上的戒癡說道:“別跪了,快起來吧。”小戒癡心中頗受打擊,一臉呆傻地看著莫離問道:“師叔祖,是不是因為我太笨了,所以大哥哥不願收我為徒啊?”莫離摸了摸那小光頭道:“沒有這回事,大哥哥前不久還在我麵前稱讚你聰明呢!”安撫了小戒癡好一陣才將他哄進房間先睡了,莫離走出戒癡的僧房,便看到在不遠處背身而立的文煞。莫離朝文煞走過去,難得這次文煞並沒有回過頭來,依舊隻是看著天際邊高懸的明月。莫離道:“像你這般愛武成癡的人,怎麽會不惜才呢?你也是很想收戒癡為徒的吧?”文煞沉默不語。莫離歎氣道:“你是不是覺得,戒癡已經拜入了靜禪寺門下,若再拜你為師便於理不合,而且你是不是在擔心,如果日後戒癡被人發現他和一言堂有所牽連的話,會招致殺身之禍?”文煞沒有正麵回答問題,隻是轉過身來低頭看著莫離道:“戒癡,是個好孩子……”莫離聽到這樣的話從文煞口中說出,頓時覺得一陣眼酸。曾幾何時,那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竟然也會為別人考慮了?原來阿忘的性子,從來沒有在文煞身上消失啊……文煞見莫離眼中似有淚光,還以為是他在為自己不肯收戒癡為徒的事情傷心,便摟了莫離進自己的胸前道:“別難過,現在拒絕他,是為他好……”莫離難得地沒有掙紮,隻是安靜地偎在文煞懷中沒有說話。月光如絲緞般柔軟,今晚的風一點都不急,反而柔和得有些讓人清醉。樹下相擁的兩道人影被扯得老長,文煞的吻輕輕地落在了莫離的額上。雖然被文煞糾纏會有些許煩躁,但無法否認地,這枯燥的寺院生活自從有了文煞出現之後活潑了許多,但麻煩也還是會有的。那日,莫離走進菜園,便看到清晟正拿著竹鞭四處追趕戒癡,戒癡背上的僧袍已被打破,露出的皮膚上皆是道道交錯的鞭痕。園中一片狼藉,地上的菜苗也被踩得東倒西歪。莫離見狀衝著清晟大喊道:“住手!”清晟見莫離出現,先是愣了一下,但在認出莫離的身份之後,又開始肆無忌憚起來。隻見清晟搖晃著手中的竹鞭一臉不屑地對莫離說道:“怎麽,忘塵師叔,我隻不過是教訓一個犯了戒規的小子而已,您老人家有什麽意見麽?”明顯比自己年長許多的清晟在語氣中稱自己為“老人家”,語氣中的輕蔑之意十分明顯。莫離將戒癡護在自己身後道:“懲戒不是不可以,但是必須有合理的理由。我倒想問問,戒癡犯了什麽戒規了?”清晟道:“我之前就說過,他隻能一個人管這菜園子,現下他找了幫手不說,還生生弄死了這麽多菜……”被莫離護在身後的戒癡不服氣道:“那些菜苗明明是師叔你自己踩死的!”清晟大怒道:“你這小子還敢頂嘴!”莫離道:“清晟,你夠了。若你覺得你這般亂用私刑便是有理的話,不妨同我去向師傅說去,一切是非曲直任憑他老人家定奪!”清晟不以為然道:“你別以為拿方丈大師出來壓我我就怕了你!我這理,到哪說都說得通!”清晟陰狠地盯著躲在莫離背後的戒癡道:“小子,別以為我不知道。”“剛才你在躲過我鞭子的時候,使的是什麽武功?你定又是去偷看武僧習武自己練出來的身手吧?我倒要看看你去了方丈麵前要如何解釋這件事!哼!”莫離聽清晟這般一說,即刻冒出冷汗。幸好這清晟武學造詣不高,隻是看出戒癡的武藝精進而沒看出戒癡所使的武功路數,但若是這件事被曝了出去,這寺中不乏武學高手,戒癡私下同文煞學武之事定會穿幫。莫離道:“你究竟想怎樣?”清晟狂妄笑道:“不怎樣,你看,這菜地裏的菜死了幾十棵,那就讓我抽他幾十鞭,那不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莫離怒道:“對這樣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清晟道:“師叔,你可要搞清楚,若是到了戒律院,那些人可不止會下這點手。”莫離道:“你不就是要找人出氣而已嗎?行,你放過戒癡,要打打我好了。”戒癡拉扯著莫離道:“師叔祖,這怎麽可以……”自然,對清晟來說,能打一個比自己輩分高的人遠比打一個比自己輩分低的人更解氣,便二話不說抬起竹鞭就往莫離身上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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