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外頭雲淡風輕的宋仿舟,聽到那輕重不一的腳步聲,竟是眼眶一紅,激動得哭了出來,「公子……殿下!您的腿能走了?老臣等了一輩子,可算是等著了……」


    那公子雀躍的轉了個圈兒,身子一歪,險些栽倒在地。


    宋仿舟伸手要扶,卻是被他用力撥開了,他扭曲著臉,眼神中的陰鬱一閃而過,「我自己可以。老師,我可以。」


    「殿下一定可以,娘娘可算是苦盡甘來了。」


    宋仿舟拿著衣袖擦了擦眼睛,竟是當真老淚縱橫。


    那春煥像是見得多了,毫無波瀾,依舊歡快的唱著永遇樂。


    大皇子瞧著,輕歎一聲,折斷了盆景裏的小鬆枝,「我還記得那一年,在宮中初遇老師。那會兒我還不是皇子,身為一個不起眼的宗親,仿佛是陪讀一般的存在。」


    宋仿舟聽著,有些懷念起來,「那時候老臣在宮中,負責給殿下們啟蒙。若是您都不起眼,那其他的人,又算得了什麽呢?」


    大皇子笑了起來,「老師一直待我另眼相看。這麽些年來,我都要放棄了,誰曾想得,竟是有那個命,遇到了神醫。阿娘的病,都好了些。」


    提到皇後娘娘的病,宋仿舟心中又是一沉。


    「殿下乃是嫡長,從今往後,沒有人再能越過殿下去了。」


    大皇子點了點頭,彎下腰來,摸了摸自己的腿,「母後打算,在瓊林宴上……」


    大皇子說了一半,卻是不說了,轉而問道,「老師覺得,今科三人,孰人能為我用?陳長歌,付堂,還有……顏玦。」


    ……


    陳望書對此一無所知,她正在家中,懊惱的清洗著鼻子。


    女子每個月流一次血,無礙生命;可若是每日對著夫君流鼻血,那會虛。


    虛就是不行,而女大王不能不行。


    若是陳望書在場,怕是一眼都瞧不出來,那個轉著圈兒的人,便是腿折了大皇子。


    如果說他以前是森林深處,長在腐爛木頭上的陰鬱野蘑菇;如今他就是放在烈日下曬幹了的猴頭菇。瞅瞅,瞅瞅!曬出了一堆褶子,像是嗷嗷笑開的口。


    和之前那個行動不便的活死人,完全不是同一個人。


    為他所用?


    她倒是覺得,她阿爹陳清諫,最能為他所用,畢竟喪葬一條龍,陳清諫那是老手,熟練得很了。大娃,卒,多麽美麗的三個字!


    恩科舞弊案在臨安城中沸沸揚揚了的鬧了半個來月。


    雖然宮中消息傳了出來,可哪裏有人肯信,事情愈演愈烈,每日都有一大幫的學子,在宮門前聚集,想要討個說法。


    禦史們彈劾七皇子的折子,更是堆滿了官家的桌案。


    朝廷煩不勝煩,最終出了個告示,罰了七皇子三年俸祿,又撤了他前些日子新封的官職,禁足一年,作為他聽信讒言,被人蒙蔽,擾亂科舉秩序的懲罰。


    與此同時,也不知曉是那個神人出了個損招,將金科所有參加恩科人的試卷,統統張榜貼了出來,甚至連考官的批語,都一字未改的放在了上頭。


    誰好誰壞,那是一目了然。


    這一下子,臨安城裏炸了鍋。


    顏玦同陳望書一來不想出門給人當猴兒看,二來不想給那幾個鬥雞眼似的葫蘆娃當槍杆子使,擱家中窩了半個月。


    顏玦在家中溫書,準備殿試。


    陳望書,她在練習摳寶石。


    順帶著研究陳北留給她的無字天書。


    「姑娘,今兒個我出門,聽到大家都在說,咱們大儒給咱們小公爺的批語呢!咱們小公爺,是唯一一個批語完全相同的!」


    陳望書來了精神,看了看提著筆準備著殿試的顏玦,很緊張吧?很想聽吧?看到你耳朵都豎起來了。


    「說的什麽呢?定是說我夫君才高八鬥,堪為人傑吧!」


    顏玦耳根子一紅,清了清嗓子。


    木槿果斷的搖了搖頭,哈哈哈的笑了起來,「頭一個,不知道是哪位老大人看的,榜下好多人,有的人說,那是柳體字,當時曹衡曹大人寫的,奴也不懂。」


    「曹大人寫的,字字珠璣,字太醜。你猜後麵幾位大人寫的什麽?」


    陳望書噗的一下笑了出聲,「老夫附議!」


    木槿又搖了搖頭,還沒有說笑話,自己個就開始笑了起來,「確實醜;奇醜!」


    那試卷,都是由一人主批,另外令人複核,若是爭議大的,五人還會一道兒商議,拿出個意見來。是以大陳朝的判卷,向來還算公平。


    畢竟官家在選考官的時候,已經掂量著,尋找不同派係的人,來實現均衡了。


    陳望書笑著,看向了顏玦,隻見他的毛筆尖兒,已經狠狠的戳在了紙上,差點沒有給戳禿嚕了。


    「可張了榜,說那殿試之事?上頭可還有那柳纓的名兒?」


    木槿點了點頭,「奴按照姑娘說的,仔細瞧了。殿試就定在三日之後,那柳纓的名兒沒有了,他的卷子,也沒有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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