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出居民區,一輛黑色轎車直接與我擦身而過,猛然停車。 “許朗。” 車窗搖下,坐在駕駛座上的是蘇律師,大概是剛下庭,還穿著黑西裝,襯衫領口解開了兩顆扣子。狹長鳳眼挑著,好在有金絲邊眼鏡擋著,不用被他那堪比x光的目光直接掃視。 “蘇律師。”我連忙和他打招呼,今天他上庭是薛師姐在跟,我不用去,不過他把車開到這片來,肯定不是無聊閑逛,而是找我有事。 “今天錢律師上課,薛雪找你去聽,打不通你電話,事務所的人都有案子要忙,我過來看看你怎麽了。”他用最簡潔的話說明情況,抬手一拋,一道銀光飛出來,我連忙伸手去接。 “這是今天講課的錄音……”蘇律師皺起眉頭,眯細了眼睛,看著我身後的鄭敖。 剛才的u盤我沒接到,被鄭敖手一伸接下了。 “這是我朋友。”我沒有介紹鄭敖名字,畢竟這幾家裏麵,數他名氣最大,蘇律師接的案子不少,又是金牌律師,說不定聽過他名字,沒必要說出來,增加不必要的猜測。 鄭敖卻自報家門:“蘇臻遠是吧,我是鄭敖。” 無論什麽情景,直呼人名字都算不上禮貌,而且蘇律師比我年長近十歲,完全是事務所裏的前輩。 我拉了一下鄭敖的手。 “鄭家。”蘇律師向來不苟言笑,唇一抿更加是化身冰雕,我跟他快半年,還是有點吃不消。他眼睛掃了鄭敖一圈,停在了襯衫上。 “我會給您再買一件襯衫的。”我連忙解釋:“我朋友臨時留宿在我家,隻有您這套衣服比較合身,實在不好意思……” 事務所裏三位重量級的大律師,錢老是學校的老教授,為人很好相處,黃律師也很和善,唯獨蘇律師,是最最難跟的,幾位師兄師姐都視蘇律師為洪水猛獸,平時在事務所擦肩而過連氣都不敢喘一口,我倒覺得他除了性格冷一點,對生活品質追求高一點,人其實很博學很君子,就算難相處,也是有規律可循的難相處。 “明天把衣服送到我家來。”蘇律師也沒再說什麽,按下車窗按鈕。 “工作這麽久,還在穿hugo boss,現在的律師已經這麽窮了。”鄭敖不知道哪裏來的莫名其妙的敵意,翻了翻衣服牌子就是一句。 車窗已經快搖上,蘇律師的聲音從窗後傳來。 “那套衣服燒了吧,放在家裏也是疾病源,容易得艾滋。” - 好在,鄭敖不是李貅那樣衝動的性格,不至於吵架吵不過就飛起一腳踹裂蘇律師的車窗玻璃。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來錢老說蘇律師是我們事務所最會吵架的人,不是說他上庭打官司厲害,而是真的說的是吵架。 “……蘇律師以前當過私人律師的,大概對你們有什麽偏見的。”我跟鄭敖解釋:“我以後會讓錢老把我調開,衣服也會買新的還給他。” 他嘴角噙著一點冷笑,一副陰陰沉沉的樣子,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我不想他一直想著這件事,買了一堆菜回去做,他不知道在盤算什麽,我跟他陸陸續續講了一些蘇律師的事,他雖然一直是養尊處優,但是畢竟是被作為鄭家的繼承人培養的,這點胸襟還是有的。而且蘇律師其實是個君子,雖然性格冷了點,其實在事務所也教了我不少東西,我想他分得清是非。 吃完晚飯,他接到電話,是他家裏打來的。 他雖然才十七歲,但也算成年人了,鄭家對待繼承人不如李家嚴苛,但也多少會讓他做點事了。隻是不知道打電話的是誰。不到是十分鍾,來接的車就到了樓下。 他走的時候情緒頗輕鬆,不知道是想通了還是有什麽好事,對我笑了笑,說要去南方一趟。 我送了他下樓,拿u盤接到電腦上,開始聽課。 錢老是博士生導師,法學本來就是個深造之路很長的學科,我雖然不準備考研,但也有很多東西要學。事務所裏的股份,我遲早要還給李家的。 隻有腦子裏的東西,才是自己的。 第6章 案子 因為畢業有很多手續要辦,跟事務所那邊休了三天假,鄭敖到南方的時候,我也正好要上班了。 我到得早,事務所裏隻有幾個實習生在,錢老辦公室掛著名牌,他常抱怨說:人年紀大了,想睡也睡不著。 我剛把咖啡和西裝外套放在自己的辦公桌上,背後就響起了一連串的“蘇律師早”。 我回頭看,蘇律師穿了一件西裝,襯衫一絲不苟,打著深藍領帶,正麵無表情地穿過辦公區。這樣的清早,同事都多多少少有點倦容,唯獨他,仍然冷靜嚴肅如冰雕,俊美麵孔上看不出半點疲色。 “這些資料傳真給明盛總經理辦公室,給昨天那個起訴離婚的委托人打電話,約到下午三點。送杯咖啡到我辦公室來。”他簡潔幹練地指揮著實習生,路過我的時候順手一指:“許朗來我辦公室。” 我連忙端起咖啡,拿起用防塵罩裝好的西裝外套跟過去。 他的辦公室風格像極了他這個人給人的感覺,極度理智,極度地幹淨整潔,黑白色調,一點多餘顏色也無,除去資曆最深的錢教授,他是事務所時薪最高的律師,而他的年紀才剛剛過三十,如果法律界也有金字塔的話,他一定是最頂尖的那一群。 他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迅速地翻閱著資料,他的閱讀速度快得驚人,我也是跟了他半個月之後,才能說服自己相信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用這麽快的速度讀卷宗的。 薄薄一遝卷宗翻完,他伸手拿過咖啡,抬頭看了我一眼。 因為低頭閱讀的緣故,金絲眼鏡的位置略略往下了一點,可以清晰看見他眼鏡的輪廓,他是真正的鳳眼,線條極漂亮的雙眼皮,不怒自威。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就是戴著眼鏡的,多少也遮掩了一點淩厲的眼神,不至於嚇哭那些哭哭啼啼來離婚的委托人。 我輕咳了一聲。 在他麵前主動說話,是很需要勇氣的事。 “蘇律師,這是您的西裝。”我怕他以為是鄭敖穿過的,解釋一句:“款式和品牌都是照著你原來那套買的,已經在幹洗店洗熨過了。” 他平靜地看著我,不帶一點情緒,但光是那一雙眼睛,就已經讓人覺得有莫大的壓力。 “你哪來的錢。” 我沒想到他會這樣問,事務所裏三位大律師,蘇律師是給人距離感最重的一個,別說私生活,如果不是錢律師偶爾提起,我們連他年齡都不會知道。所以我沒想到他會忽然這樣問我一句。 “我自己讀書的時候,攢了一點錢……”我跟他解釋。 “現在的大學生還能攢錢?”他反問:“r大的法律專業這麽閑?” 我握緊了西裝的肩部,隔著防塵套和西裝布料,木製的闊肩衣架硬硬的。